纵然并无锣鼓点起,京胡声响,月琴急急催,小多也像个威步登场的老生,亮相就高高吊了一嗓。
等声音落下去,小多才想起旁边还坐了个修逸。
他抽了自己一耳光,不好意思道:“怪我,怪我……”
谁料修逸并无不悦,反而把腰间的刀解下来递给小多:“这么精彩的嗓子,没曲乐合就罢了,没刀剑怎么行?”
他早注意到,小多艳羡的眼神时不时往刀上瞟。
修逸轻笑道:“会不会舞剑。”
他爽快,小多也不拘着,点头如捣蒜:“会会会。”他爱怜地接过刀,这柄刀比水佳胤的那柄雁翎刀更重,雕纹也更精美,简直像是艺术品。
小多拔刀出鞘,寒光乍现,刀膛中的银珠发出清响,他惊讶道:“好妙的点子。小哥,你连用刀都这么风雅。”
“不是我的刀,我带着图个好看罢了。”
“那这是……”
“朋友的刀。他小时候上战场害怕,不敢杀人,他旧主子特意造了这把刀送他,叮铃叮铃的,用起来能忘掉自己在杀人。”
小多不解:“这么好的主子,又为何成了旧的?”
“若有一人,他虽对你好,但只把你当手中刀剑门下走狗,你会如何?”
小多笑了笑:“那这便跟《断密涧》对上了。”
他站得离修逸远远的,试着舞了舞手中的刀。
修逸用案上的笔杆敲响杯盏,找对了调子,为他起声道:“可叹三十六员将,东逃西奔各一方……贪心不足生妄想,一心只想做帝王……”
小多万万没想到,修逸竟然也懂戏,连忙合道:“贤弟把话错来讲,细听愚兄说比方,昔日里韩信谋家邦——”
修逸道:“未央宫中一命亡”
“毒死平帝是王莽!”
修逸道:“千刀万剐无下场”
“李渊也是臣谋主!”
修逸道:“他本是真龙下天堂”
小多唱到尽情处:“讲什么真龙下天堂?孤王看来也平常!此番借来兵和将,带来人马反大唐,唐室的江山归孤掌——”
他气不足,修逸笑着接上:“封你个一字并肩王。”
“人心不足蛇吞象,霜雪焉能见太阳?”这出戏已经到了末尾,小多吊嗓收尾:“错中还从错路往……君臣一路好商量,李密打马朝前闯,王伯当……错保篡位的王。”
唱完一曲,两人已然成了神交已久的知己好友。
小多把刀还给修逸,哈哈道:“你不是乱臣,我也不是叛将,咱俩竟唱得像真要篡位一样。”
修逸面不改色,将刀收回腰间,夸道:“你刀舞得不错,哪学的?”
“城西的戏堂子。”小多剥着花生米,“那唱武生的大哥舞得一手游叶花里剑,那叫一个飘逸潇洒,迷得看戏的姑娘哇哇叫。”
闲着也是闲着。修逸闻不惯楼里的陈木味与脂粉味,便道:“带我去看看?”
小多求之不得。平日他想去看戏都要偷偷摸摸,今个儿招待客人是公事,不会被虞妈妈看成偷懒。
他瞧了眼天色,往兜里揣了满满当当的煮花生:“走,咱现在就去,晚了可抢不到前座了。”
修逸跟着他出了屋子,走过一段暗窄的过道,踩上了咔吱咔吱响的楼梯。
没走几步,听见昭昭的声音:“其余的事也不必多说。总之只要赚了钱,什么年轻好看的男人搞不到?”
她语气得意,大约已经吹嘘完了一番自己在云州的奋斗史,不知把那些辛酸肮脏的事粉饰成了什么样子。
姐儿们已经被她唬傻了,以为她当真在云州短短一月就白手起家,赚了钱不说,还搞到了那么好看的男人,忙问道:“昭昭儿,你方才说的发财法子,用到咱们身上也可行吗?”
楼下的声音小了,似是一群人将昭昭围得密不透风,生怕把她发家致富、赎身脱籍的法子漏出去。
小多听了点尾音,一愣一愣的,他摸着头看向修逸:“小哥,我家昭昭儿真有那么厉害?”
难怪刚才特意喊人上来传话,让小多好生招待他,千万别下楼。
修逸倒好奇,若他站在昭昭旁边,她还能不能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出方才那番话?也不知在昭昭口里他成了个什么样,凭色相吃女人饭的软蛋?
他淡淡道:“比她说得还厉害。”
到了楼下,果然瞧见一群人围成了圈说话,谁也没注意到楼梯下来了人。两人蹑着脚步,出了楼。
昭昭说得兴高采烈,末了笑道:“我从小在这楼里长大,得了大家诸多照拂,如今好过了,自然该饮水思源。”
又拿出一叠宣纸放到姐儿们面前,道:“我现在还没想好做什么生意,但有人有银子,不愁找不到钱生钱的路。为了方便,还请大家在纸上落了名,再写上自己懂什么,会什么。”
姐儿们听了她的传奇事迹,敬佩不已,又得了她这句话,纷纷捏着手绢哭起来,又是感激又是夸赞。
有人捉笔写了名字和特长,昭昭拿起来一看,摇了摇头道:“跳舞,奏乐,唱曲一类的不必写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