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修缮妥当后的第三天,我选择了一个相对清闲的午后,亲自去邀请蔡琰。
这些日子,她依然如故,安静地待在我府邸的偏院,帮着处理些琐碎文书,偶尔抚琴弄箫。只是我能感觉到,她眉宇间的落寞似乎又深了几分,或许是新野艰苦的环境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她心中那份对文化传承的忧虑愈发沉重。
我没有直接说明去意,只是微笑着对她说:“文姬,今日得闲,随我去个地方可好?有一样东西,想请你过目。”
她略带讶异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温婉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笔,随我一同走出了府门。
一路无话,我刻意放慢了脚步,引着她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巷,来到了那处新辟的小院门前。石秀早已得了我的吩咐,带着几名亲卫守在不远处,既是警戒,也避免了闲人靠近。
我推开那扇厚实的木门,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文姬,请进。”
她带着几分好奇,又有些许不明所以地迈步而入。当她的目光扫过院内焕然一新的景象——平整的地面,洁白的墙壁,以及那几间明显经过精心修葺的屋舍时,眼中讶色更浓。
我没有急于解释,只是引着她走进那间被定为主要藏书室的正房。午后的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柔和地洒在空荡荡的书架和宽大的桌案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桐油和新木的气息。
“这里是……”她轻声问道,环顾着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询问。
我走到房间中央,望着她,郑重地开口:“文姬,还记得我们在徐州时,筹建崇文馆的初衷吗?”
她微微一怔,旋即眼中泛起复杂的光芒,有怀念,有遗憾,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何能忘?只是……时移世易,如今……”
“时移世易,但初心不改。”我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定,“兵荒马乱,世事维艰,但越是如此,文明的火种越不能熄灭。那些你视若性命、历经艰险带来的典籍,不应再蒙尘于角落,它们需要一个安稳之所,需要有人去整理、去研究、去传承。”
我伸手指了指四周:“这里,就是我为你,也为那些典籍准备的地方。它很简陋,远不及昔日蔡府的万一,甚至比不上徐州时的规模。但它安全、洁净,足以让你安心治学,让你父亲的心血,以及更多先贤的智慧,得以妥善保存。”
我看着她的眼睛,放缓了语速,声音中带着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完全理解的深意:“我知你心之所向,非是寻常妇人之乐。这乱世浮萍,身不由己,但我希望能为你辟出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让你能做自己真正想做、也最擅长的事情。让你的才华,不至于埋没于俗务之中,也让那些珍贵的文化遗产,能在这里,重新焕发生机。”
“我希望,”我上前一步,目光诚恳,“你能主理此处,让这里成为新野的崇文馆,延续我们在徐州的未竟之志。这不仅是为了保存故纸,更是为了……点燃希望。”
我的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蔡琰静静地站在那里,阳光勾勒出她清雅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地、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简陋的空间——抚摸着那粗糙却坚固的书架,轻触着那平整的桌面,目光最终落在那透过窗纸的、温暖的光线上。
许久,她才慢慢转过身,看向我。她的眼眶有些微红,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有压抑已久的火焰,在这一刻终于被点燃,重新绽放光芒。
“子明……”她轻唤我的表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眼角一滴悄然滑落的清泪。那泪水中,有感动,有激动,有委屈的释放,更有重获希望的欣喜。
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这位才情绝世的女子,经历了太多苦难。能为她做到这一点,能看到她重新焕发生机,我感到由衷的欣慰。这不仅仅是对一个朋友、一个红颜知己的关怀,更是对我自己内心那份对文明敬畏之情的实践。
她抬手拭去泪痕,脸上绽放出一个极浅、却动人心魄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雨后的清新与明净。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的某种连接,变得更加紧密而深刻。那不仅仅是知己之情,更是一种基于共同理想和相互理解的、牢不可破的信任与默契。我想起了那支她赠予我的玉箫,它此刻就静静地躺在我的行囊深处,如同我们之间无需言说的约定。
“只是,”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开始审视这个地方,“这里的条件……”
“我知道,很简陋。”我坦然道,“一切只能因陋就简,慢慢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那些书卷安全地搬过来,妥善安置。后续所需的笔墨纸张、修复材料,我会尽力去想办法。”(我没有提糜贞的渠道,这是属于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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