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猛地一跳,将那“寸土必争”的血墨誓言映照得如同燃烧。
四目相对,再无言语,只有一种同赴深渊、共守山河的决绝信念在无声地激荡、碰撞、融合!
就在这空气凝固、血脉贲张的刹那——
“报——!”一声凄厉、急促、几乎变了调的嘶喊,如同裂帛般猛地撕破了总督府死寂的夜空!
紧接着,是沉重、慌乱、由远及近几乎要踏碎地砖的奔跑声!书房的门被“哐当”一声猛地撞开!
一名浑身泥泞、铠甲歪斜、脸上还带着数道新鲜血痕的传令兵,如同从地狱里滚爬出来一般,踉跄着扑倒在书房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脸上交织着极度的疲惫、刻骨的恐惧,以及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书案后并肩而立的刘岳昭和岑毓英,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急报!盏……盏达土司防区!铜壁关前!英……英夷!炮!开炮了!弟兄们……弟兄们死伤……惨重!关……关前哨卡……已……已失!”
“轰——!”一声无形的巨雷,在刘岳昭和岑毓英的脑海中同时炸响!两人身躯都是猛地一震!
刘岳昭霍然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钉在地图上的“铜壁关”!
岑毓英咬破的手指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滴血融入墨迹的触感仿佛仍在指尖。
他猛地一步踏到地图前,清瘦的手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戳在“铜壁关”三个小字上,指甲几乎要嵌入地图的绢帛之中!
“来得正好!”岑毓英的声音如同冰河开裂,森寒刺骨,又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狂怒,“传我将令!”
怒江峡谷的黎明,被一种异样的、令人心悸的震动惊醒。那不是江水奔腾的轰鸣,而是沉闷、压抑、带着金属摩擦和沉重碾压感的巨响,从下游薄雾笼罩的江面上隐隐传来。
铜壁关,这座矗立在滇缅边境怒江西岸峭壁上的古老关隘,如同一个被惊醒的巨人,在晨光熹微中显露出它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的轮廓。
关墙之上,临时堆垒的沙袋和木石后面,幸存的清军士兵和附近闻讯赶来的各族边民猎户。
紧握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从老旧的鸟铳、抬枪,到锋利的砍刀、长矛,甚至还有沉重的弩箭。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下游江雾弥漫的方向,布满血丝,充斥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关墙上下,随处可见焦黑的弹坑、坍塌的垛口、凝固发黑的血迹,以及未来得及清理的阵亡者遗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响动都要猛烈、都要接近的巨响骤然炸开!
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的狞笑,狠狠砸在关墙外侧一处刚刚加固过的薄弱点上!
“隐蔽——!”一个嘶哑的吼声刚起,便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彻底淹没!
轰!
土石混合着破碎的肢体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夹杂着致命的碎石铁片横扫而过!
几名离得稍近的士兵和猎户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撕碎、掀飞!
关墙剧烈地摇晃着,簌簌落下大片的尘土。
浑浊的江面上,薄雾被强劲的炮风吹散。一艘体型庞大、涂着暗黑色船漆的英军浅水炮舰,如同狰狞的钢铁巨兽,赫然出现在下游不足二里的江面上!
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怪兽冷酷的眼睛,再次缓缓转动,锁定了千疮百孔的铜壁关!
炮舰两侧,数艘满载武装士兵的小艇,正劈波斩浪,凶狠地朝着岸边浅滩疾冲而来!
“狗日的红毛鬼!又上来了!”一个满脸烟灰、左臂缠着渗血布条的清军把总,从掩体后探出头,看着江面上那钢铁巨兽和蚂蚁般涌来的小艇,目眦欲裂,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绝望而扭曲。
“跟他们拼了!!”旁边一个景颇族汉子,脸上涂着驱邪避瘴的赭石色油彩,此刻已被汗水和血污模糊,他猛地举起手中一杆沉重的老式铜炮枪(一种大口径前装火铳),对着江面冲在最前面的一艘小艇,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轰——!”铜炮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后坐力让汉子踉跄后退。
铅弹带着浓烟呼啸而出,可惜距离太远,只在目标小艇前方的江面上激起一根高高的水柱。
这枪声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打!”
“放箭!”
关墙上残存的火力点同时爆发!鸟铳、抬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弓弩射出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向江面。
然而,面对装备精良、拥有舰炮火力绝对压制的英军,这点反击显得如此微弱而悲壮。
英军炮舰的主炮再次发出怒吼!这一次,炮弹精准地砸在了关墙内侧一片相对密集的守军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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