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家国大事哪有什么对错之分?"赵志皋的声音很轻。
这位年过七旬的首辅大人正躬身站了起来,绯红官袍上的仙鹤补子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赵志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浑浊的眼珠里映着挑动的烛火,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茶已经凉了。朱栩钧亲自给他换了热茶,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在静谧的暖阁里格外刺耳。
"赵师傅,坐吧。"年轻的皇帝指了指身旁的绣墩,"你我君臣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赵志皋谢恩后缓缓落座,枯瘦的手指在膝头不安地绞动着。他何尝不知皇帝此刻的烦恼?萧如薰大同的新政确实卓有成效——不出意外,山西的军粮再也无需朝廷担心了!
“晋人守晋土,拒敌与国门之外!”的策略,在长城在建立大量棱堡,将士用命,战力飙升,那些蒙古部落,如今见了大明旗帜也要退避三舍。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天下皆反,可大同,太原两地的百姓绝不会反!他们才是真正的“皇党!”
可正是这些功绩,都是萧如薰的土改造成的。效果越好,文官们越担心。
"陛下,老臣..."赵志皋刚要开口,喉头却一阵发紧。他想起昨日在文渊阁,那些同僚们意味深长的眼神。
石星那句"养虎为患"还言犹在耳,而左都御史邹元标更是直接暗示,当年于谦是怎么死的?
朱栩钧看着老首辅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当然知道文官们在担心什么。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皇帝们就学乖了——兵权必须牢牢握在文臣手中。可现在,萧如薰这个武夫居然在贵州边关搞什么"军政一体",这不是要掘文官们的祖坟吗?
"赵师傅,你就直说吧!"
赵志皋的眉头挑了挑。他何尝不欣赏萧如薰的才干?那套《边关新政十策》他私下里读了不下十遍,每一条都切中时弊。可越是如此,他越要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将担忧。
"陛下明鉴。"赵志皋斟酌着词句,"萧将军确实...才干过人。只是..."
"这是什么?"朱栩钧突然坐直了身子,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威严的光泽,"是因为他动了某些人的奶酪?还是说..."年轻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朕没有容人之量吗?"
赵志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老臣不敢!"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只是...陛下可还记得武宗皇帝?"
暖阁内突然安静得可怕。朱栩钧的手指僵在了半空。正德皇帝三十一岁暴毙的往事,是紫禁城里最讳莫如深的禁忌之一。那个同样年轻气盛的皇帝,不就是因为宠信武将江彬,最后落得个"落水而亡"的下场吗?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树叶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朱栩钧突然觉得有些冷。他今年三十有二,距离文官们所谓的"不惑之年"还有八载。可他的祖父嘉靖皇帝活到了六十,而父亲隆庆皇帝却只活了三十六岁。这其中的差别,难道真如民间传言,是因为一个懂得"垂拱而治",一个却总想乾纲独断?
"赵师傅,他们是在威胁朕吗?"朱栩钧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赵志皋的官袍后背已经湿透。他知道自己正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可身为三朝老臣,他不能眼看着大明再经历一次土木堡之变。
"老臣万死!"他重重叩首,"只是陛下要受些委屈了!"
"委屈什么?"朱栩钧冷笑,"要不是他们抓住了朕做为皇帝的弱点,朕又怎能..."皇帝突然俯身,几乎贴着老臣的耳朵低语,"若朕不是皇帝,一定和萧如薰杀尽这些人!"
赵志皋浑身一颤,险些瘫软在地。皇帝这话太重了!
皇帝居然有杀尽天下士大夫的这种念头!
养心殿里的铜柱里放满了冰块,很凉快,可赵志皋突然觉得很热,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想起自己初入翰林时,老师高拱曾说过的话:"大明朝的皇帝啊,就像是坐在文官编织的蛛王上,看似高高在上,实则...皇帝也不过分配权力而已!没有文官,这天下还不乱了套了?"
"赵师傅,何以教朕?"朱栩钧的声音打断了老臣的回忆。
赵志皋抬起头,突然发现皇帝的眼角有了细纹。这个登基二十多年的年轻人,已经显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他心中蓦地一软,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陛下,台湾如何?"
"台湾?"朱栩钧一愣。
"正是。"赵志皋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洪武年间,朝廷就在澎湖设巡检司。嘉靖时,闽浙商船往来频繁。那里...天高皇帝远。"
朱栩钧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盏。台湾,那个海外孤岛,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既能让萧如薰远离中枢,又能让他继续施展抱负。最重要的是,隔着滔滔海峡,文官们的手伸不到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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