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水榭,安美人的居所。
这里总是比别处更多了几分清雅和宁静。
窗外几竿湘妃竹随风摇曳,屋内点着清淡的沉水香,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一盆水仙,虽然还没到花期,但叶片翠绿,生机勃勃。
安美人正临窗而坐,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游离,显然心思并不在书页上。
她在想事情。
想的,正是前几日在景仁宫,宁嫔跟她说的那番话。
“……苏妹妹心思确实与常人不同,或许……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未可知。” 这是她当时下意识替苏锦屏辩解的话。
“唉,本宫倒不是怀疑苏妹妹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这宫里规矩森严,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苏妹妹出身不高,怕是……不懂得其中的厉害。万一……她捣鼓的那些东西,犯了什么忌讳,或者……引来什么不好的东西……那可就……” 这是宁嫔看似关心,实则暗示和警告的话。
这两段话,像两根小刺,一直扎在安美人心里,让她不得安宁。
平心而论,她对苏锦屏,确实是欣赏的。
无论是梅林下那番“师法自然”的言论,还是赏花宴上那曲清越独特的“口琴”之音,都让她觉得,这个苏才人,是个与众不同的妙人,有着难得的灵气和风骨。尤其是在这充斥着俗艳和算计的后宫里,苏锦屏身上那种清冷孤傲、沉静内敛的气质(虽然有一部分是苏锦屏装出来的),更是让她有种“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她甚至……有点羡慕苏锦屏。羡慕她敢于做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敢于用那种“奇怪”的乐器表达心声。这是她自己,想做却又不敢做的。
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吏部侍郎,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循规蹈矩,要谨言慎行,要符合大家闺秀的规范。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但都是最标准的“范式”,不敢有丝毫逾越。就连进宫后,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努力扮演着一个“才情与美貌并重、又温婉贤淑”的完美形象,希望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也为家族带来荣耀。
可有时候,夜深人静,她也会感到疲惫和……一点点空虚。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渴望着能像苏锦屏那样,活得更真实、更自我一点。
但是,宁嫔的话,又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啊,这里是后宫。规矩森严,人心叵测。苏锦屏那些“新奇”的东西,那些“过人之处”,在欣赏它们的人眼里是“雅趣”,但在忌惮她、想害她的人眼里,就是“奇技淫巧”,就是“妖术邪祟”!
这次赏花宴,苏锦屏能化险为夷,很大程度上是运气好,加上许妙音自己作死。但下一次呢?下一次她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如果……如果她真的因为这些“奇技淫巧”而触犯了宫规,甚至引火烧身,那自己……要不要管?能不能管?
安美人心里很矛盾。
她欣赏苏锦屏的才情和风骨,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渴望而不可及的影子。她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就这么轻易地被后宫的污浊吞噬。
但同时,她又害怕被牵连。她是家族的希望,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如果为了一个前途未卜、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苏才人,而影响到自己的前程和家族的利益,那太不值得了。
“唉……” 安美人放下书卷,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的贴身宫女,名叫墨画的,见状连忙上前,轻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是乏了吗?要不要奴婢给您捏捏肩?”
墨画是安美人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鬟,心思细腻,最是了解自家主子的心事。
安美人摇摇头,看着窗外的竹影,幽幽地说道:“墨画,你说……一个人太聪明,太特别,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墨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主子指的是谁。她想了想,斟酌着说:“回主子,奴婢觉得……这要看地方。若是在太平盛世,文人雅士聚集之地,那自然是好事,能引得知己,名扬天下。可……可若是在这深宫里……”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安美人苦笑一声:“是啊,在这深逼里,太聪明、太特别,往往……就是催命符。”
她想起了历史上那些才华横溢却下场凄凉的女子,心里不由得替苏锦屏担忧起来。
“主子,您是在担心……苏才人?” 墨画小声问。
安美人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奴婢也听说了外面那些传闻。” 墨画也皱起了眉头,“都说苏才人会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奴婢觉得,宁嫔娘娘那天跟您说那些话……似乎……别有用意。”
“哦?你也看出来了?” 安美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墨画一眼。
墨画点点头:“宁嫔娘娘一向与世无争,那天却特意跟您提起苏才人的‘奇技淫巧’,还说什么‘怕犯忌讳’、‘引来不好的东西’……听着像是关心,但奴婢总觉得……她好像是想让您对苏才人产生疑虑,或者……疏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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