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辩论司马光大获全胜,他信心大增,马上就趁势而进,不再针对吕惠卿那些党羽,转而发起了对党魁王安石本人的攻击。但他这回可算是错判了对方实力,他哪里会知道,那王安石岂能是之前的虾兵蟹将同日可语,马上他就要认栽了。
几天后,他给王安石写了封公开信《与王介甫第一书》,这封战书作为司马光的代表作,在历史上鼎鼎有名。
信里旁征博引写了四千多字,用了三个分论点论证出结论:你王安石才高八斗,久负盛名,但就是管理水平不高,搞变法不行。之后,司马光是提心吊胆、严阵以待地等着王安石的反击。
可这么郑重的去函,结果就只换来了王安石随意勾画的一张小条子,意思是相当简单——“我知道了,谢谢”。
司马光那满满的蓄力一击仿佛打到了空气里,他顿时愤怒了,你王安石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傲慢无礼。他再接再厉,又写了《与王介甫第二书》,这回信里就没了那些假客套的弯弯绕,开宗明义地直接指责王安石,通过层层推理得出了结论:新法有五大罪,分别是“侵官、生事、征利、拒谏、招致天下怨谤”。
这次王安石必须得正面应战了,他展现了一流的文采和思辨,在回的公开信里对司马光的指责一一进行了批驳。这封信也很有名,叫作《答司马谏议书》,它成为了后世研究王安石变法思想的重要依据。
信里枭悍之气扑面地说,革除官员是为了变法,不是侵官;各条法令都是为了国富民强,不是生事;征收钱粮都入了国库,没有任何人中饱私囊,不是征利。后面的话就是一语双关了,他说,驳斥那些巧言令色、破坏国家发展的坏人,不是拒谏,也更不怕招致天下怨谤,这些话是句句直插司马光心窝子,反手把个巧言令色的“坏人”标签安在了司马光头上。
司马光被骂得七窍生烟,却又不死心,急切地想要寻求时机报复,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他抓住了一个机会。
几个月后,朝廷让他主持最近一期的馆阁考,这个考试在当时影响力很大,相当于现在的高级公务员遴选考试,就是刚考中的进士在地方任职一年后,组织进京再次考试,考得好的可以就地提拔,获得进入中央工作的机会,而这次司马光出的题目是“论三不足的正确与否”。
这个“三不足”,当时有谣言说是王安石亲口评价自己的话,却也是后世对王安石最霸气的评价,即“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说句实在话,这个评价很中肯,正是王安石一生无所畏惧、不恤人言的真实写照。
但在当时的礼法社会,这个“三不足”却是对世俗道德的最大挑战,不畏天就是不忠,不敬祖宗就是不孝,不恤人言那就是不仁。这是司马光的阴谋,只要把这个“不忠不孝不仁”的帽子扣死在王安石头上,那新党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司马光的试卷是这么说的:“今之论者或日,天地与人了不相关,薄食震摇皆有常数,不足畏忌,祖宗之法未必尽善,可革则革,不足循守。庸人之情,喜因循而惮改为,可与乐成,难与虑始,纷纭之议,不足听采,愿闻所以辨之。”后边一句很关键,司马光不是说让你赞成阐发“三不足”,而是说让你去批判它,“愿闻所以辨之”。
摆在王安石面前的是道难题,你反复去申诉你没说过这话吧,有些事会越描越黑,欧阳修的“爬灰绯闻”就是前车之鉴;你置之不理吧,等于默认了这个定论。
然而,王安石不愧是北宋中期最为优秀的政治家,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困境。
他顶住了压力,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和皇帝、文武百官真诚说道:“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是看得到的,朝廷兢兢业业、日理万机,万事所想的就是解决百姓困苦,这不是在畏惧天变吗?自大宋开国以来,历代君王都在改革出新,怎么能说祖宗之法万古不变,更怎么能说变法就是在不敬祖宗?朝廷广泛接纳大家的建议,只要有道理,就会立即采纳,怎么能说不恤人言?”这一席话,不显山露水之间把自己和朝廷尊严死死地绑定在了一起,而他堂堂正正地站着,等待着人们的反驳,仿佛一个气势爆棚的斗士。
司马光傻眼了,他要是现在去反驳吧,等于对抗朝廷、对抗皇帝,要是站出来再去说人家“三不足”吧,王安石一旦当堂盘问起来,那就坐实了他的故意污蔑。在几经挣扎的踌躇下,司马光咬着牙选择了闭嘴。
满殿朱紫集体陷入哲学困境——驳王安石就是骂官家,挺司马光就是反朝廷。全体旧党活像被扔进道德真空的仓鼠,在认知失调的跑轮上疯狂打转,整个现场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而王安石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明正大地说出这些话,最有力地证明了“三不足”就是空穴来风,就是纯纯对自己的诽谤。
这就是强人啊,不管一帮子政敌搞什么阴谋诡计,玩什么集体发难,也不管外面是狂风暴雨,还是山呼海啸,他都能迅速反应、暴力还击,春风化雨变作证明自己的有利机会。
司马光彻底没招了,他已经找不到新的发力点,只能暂时偃旗息鼓,闭上嘴巴老老实实承认失败。但他还不用着急,旧党其他成员的攻击将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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