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行军灶房的草垛上啃第三十二块炒面饼时,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玩意儿不仅掺了黄芥末,还混着某种可疑的黑色颗粒。
后槽牙咬到硬物时发出的"咔吧"声,让我想起显德三年在太原城外踩到契丹人骨箭的动静。
辣味从舌根直窜天灵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活像条被揪住尾巴的鲶鱼。
我盯着手里剩下的半块饼,焦黄表面那些闪闪发亮的黑点,在灶台火光下像极了郭威铠甲上的箭镞凹痕。
戌时的北风顺着帐篷缝往里灌,把灶台上那盏羊油灯吹得忽明忽暗。灯烟在帆布顶上熏出个鬼脸,正对着下面那口结着寸厚油痂的铁锅发笑。
掌勺的火头军老郑——这个缺了门牙的老兵油子——正拿铁勺刮锅底,"咯吱咯吱"的动静听得人牙酸。每刮下一片黑渣,他就用勺背碾碎,像撒盐似的拌进新炒的面粉里。
"这叫老汤引子。"老郑咧着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郭大帅在时就这么干,说是能让新兵蛋子记住战场滋味。"
他说话时唾沫星子飞进锅里,在滚烫的面粉上滋滋作响。
帐篷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自打过了白马渡,营地里腹泻的士兵越来越多。今早我还看见王彦升的亲兵小六子蹲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屁股蛋子露在外面,活像只正在下蛋的企鹅。
更惨的是弓箭营的老马,手指头冻在铁胎弓上,军医一拽,五根指头的皮全留在了弓弦上,血珠子刚渗出来就冻成了红珊瑚。
"苏真人!点检有请!"
王彦升挑帘进来时脑门上粘着片烂菜叶——准是刚从韩微那帮金吾卫的伙食里顺的。
这莽夫靴跟上还沾着新鲜马粪,在帐篷里踩出一串梅花状的泥印子。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包着布条,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
昨天这家伙偷吃金吾卫的腌菜中了毒,现在还敢去顺东西,真是记吃不记打。
中军帐比灶房暖和不了多少。赵匡胤正对着案上那堆炒面袋运气,麂皮手套上沾满黄粉,连那柄从不离身的蟠龙棍都裹了层面粉,棍头包铜在烛光下泛着油腻腻的光。
案几上摊开的布袋里,炒面结成块状,活像被雨水泡过的城墙土坯。
"尝出来了?"老赵掰了块饼子扔过来,我险险接住,碎渣里滚出粒完整的芥菜籽,在案几上蹦跶两下。
手机微距镜头对准截面,焦糊的面粉里混着星星点点的黄——这剂量足够辣死头驴。更可疑的是那些黑色颗粒,在镜头下呈现出金属光泽。
"黄芥末驱寒,郭先帝的秘方。"我张口胡诌,其实显德三年打太原时,老郭头往伤口抹芥末差点把自己疼晕过去,那惨叫声把契昌人的战马都惊得蹿稀。
碎屏裂纹突然拼出个"信"字,农历界面跳出个卷轴图标——这破手机虽然时灵时不灵,但每次关键时候总能派上用场。
老赵的蟠龙棍戳了戳粮袋,布袋底下露出截黄绢边角。我刚要伸手,帐外突然传来韩微的破锣嗓子:"点检安在?末将来验军粮!"
这厮挑帘进来时带着股劣质脂粉味,衣领上粘着几根可疑的红毛。自从发现他私藏北汉密信后,这已经是今天第七次"偶遇"了。
"韩都统来得正好。"我抄起块炒面饼拍他手里,"尝尝郭先帝亲传的仙家粮。"这厮咬了口,辣得鼻孔直喷气,眼泪汪汪活像被抢了骨头的狗。
他腰间蹀躞带上别着的银酒壶突然滑落,"当啷"一声砸在我脚背上——壶底赫然刻着个"汉"字,还是北汉宫廷御用的花体篆。
苗训这牛鼻子不知从哪钻出来,道袍上沾着炒面渣,浑天仪的铜环卡在脖领子里,随着他夸张的动作"咣当咣当"直响:"贫道夜观天象,紫宫犯舆鬼,当有小人作祟..."
说着突然扑向粮袋,活像只发现老鼠的瘸腿猫。他从夹层扯出半片黄绢——跟爱景门那日郭威留下的残片纹路一致,连火漆印的缺角都严丝合缝。
帐外突然炸开马嘶。透过帐篷缝隙,我看见运粮的骡子集体发狂,拖着车在营地里横冲直撞。
有个辎重兵被车辕扫到,像破布娃娃似的飞出去老远。我趁机摸出手机扫粮袋,微距模式下显出麻纤维间的黄丝线——这他妈是把黄袍拆了掺进面里啊!
碎屏里的《清明上河图》中,漕船帆影拼出个"检"字,船头还站着个戴幞头的小人,正冲我挤眉弄眼。
"报——北汉军劫粮!"
探马连滚带爬撞进来,肩头插着支鸣镝箭,箭羽上染着诡异的蓝绿色。赵匡胤的蟠龙棍往地上一顿,震得案几上的芥末粉腾起团黄雾:"韩都统,带你的人去截杀!"
韩微脸色比炒面还黄,攥着半块饼子往外窜,道袍让门帘卷住,"刺啦"撕下半幅,露出里头北汉样式的裘裤——裤腰上还绣着刘崇的私人徽记,这他妈简直是穿着敌国内裤来打仗啊!
老郑突然抱着铁锅冲进来,锅里的炒面糊糊冒着诡异的绿泡:"面...面里有毒!"锅底粘着团黑糊,手机闪光灯下泛着蓝光——是孔雀石绿!
这玩意宋代该叫"石黛",画眉用的,吃多了肠穿肚烂。我忽然想起早上看见韩微的亲兵往面粉袋里撒"调料",当时还以为是盐巴。
"快灌粪汁!"我扯嗓子吼。苗训的丹炉正熬着符水,闻言直接把炉子扣老郑脸上。
营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王彦升带人挨个灌金汁,整个营地臭得像捅了茅坑。
有个小兵吐得太猛,把前天的晚饭都喷了出来——居然是江南特产的糯米糕,这他妈绝对是奸细实锤了!
子时的梆子响过三遍,我蹲在茅坑边盯梢。月光下,韩微的亲兵正偷偷摸摸埋东西。铁锹撞上硬物时发出的脆响,让我想起在汴河冰面上听到的裂冰声。
挖出来的鎏金匣子里,黄绢诏书盖着北汉玉玺:"诛点检者封万户侯"。碎屏裂纹突然拼出个"火"字,我反手把诏书塞进灶膛,火苗窜起三丈高,映得"诛"字灰飞烟灭。
火光中,我看见韩微站在营地边缘的阴影里。他手里捧着只羽毛泛紫的信鸽,正把什么东西塞进鸽子腿上的铜管里。
那禽兽的眼睛在火光中呈现出诡异的红色——绝对是契丹人驯养的军用信使。
更远处,北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晨光中隐约可见黑色的鸦群盘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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