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的清晨，还带着露水的甜香。
村头的蜂箱边，芳兰挽着袖子，正盯着筛蜜盆里一滴一滴金黄流动的蜂蜜。她站得笔直，手里拿着笔和本子，一边看一边记，额头上细汗晶莹。
“秀华婶儿，那个盖子压得太紧了，蜜壶会鼓气，回头再贴标会鼓泡。”
“哎，好嘞。”刘秀华手脚麻利地重新调了调力度，嘴里还嘀咕，“你这小媳妇干起活来，比我们这些老把式还利索。”
“可别埋汰我，我这也是跟着鹏飞一点点学的。”芳兰笑着，一边从工具箱里拿出干净标签纸，一边给另一个新来的姑娘讲解贴标的位置。
从蜂场试运行的那天起，芳兰就没闲着。她主动请缨，不当后厨主心骨了，改行操持起蜂蜜这一摊。陈鹏飞也乐得轻松，两口子分工明确，一个搞对接跑批文，一个盯细节抓落实。
几天下来，芳兰亲手改了一整套操作流程：筛蜜的布要双层，装瓶之前要静置八小时，贴标必须干瓶、定点、对齐。她还专门找了村里识字的几个妇女，给她们开了个小会，讲操作，讲规范，讲“厂里现在也讲脸面”。
村民们开始打趣，陈鹏飞是“陈厂长”，李芳兰就是“李主任”。
芳兰忙得满头大汗，但眼睛却亮得很。
“这一批要贴的标签是‘一级山蜜’，这可是供县城供销社的，马虎不得。”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捻了下刚从瓶口擦下来的糖渍，“记住，标签前一天晚上泡水，第二天晾半干再贴，才能服帖，不起皱。”
“兰姐，咱们今天能赶完么？”一个小姑娘问。
芳兰看了眼剩下的瓶子，笑道：“加把劲，今天赶完，明儿我请你们吃糖炒栗子！”
“好嘞！”几个女社员欢呼一声，干劲顿时上来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事本来县里要派人来监制，结果魏局长说了一句：“咱陈家村的‘李主任’盯着，谁敢挑刺？”一句话，把芳兰的工作给定了调。
而芳兰，也确实不让人失望。
这几天，她在家里都不做饭了。早饭让陈奶奶操持，午饭统一食堂送，晚饭凑合着吃点，心思全扑在蜂场和罐头上。
陈鹏飞最初还有点心疼，问她：“你这么拼干啥，累着了咋办？”
芳兰回头冲他一笑：“你是陈厂长，我得跟上节奏不是？况且，咱以后这日子啊，不一样了。”
陈鹏飞听了这话，没说啥，只是那天晚上特地跑到镇里给她买了双软底鞋。第二天早晨芳兰看到时，眼眶红了，却没吭声，只是把鞋穿上了，又继续进了蜂棚。
村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这才叫当家媳妇啊！”陈铁栓点着旱烟对人说，“你看鹏飞媳妇，干起事来不输男的。”
“我家丫头回来说，兰姐一看蜂蜜色不对，能扒着蜂箱看一中午。”刘秀华骄傲地说着，仿佛那不是芳兰，是她自己家姑娘。
小孩子们更是喜欢她，因为芳兰每天下工后，会偷偷发几颗奶糖哄他们不在蜂箱边上捣乱。
“李主任说了，蜜蜂是咱吃饭的‘财神爷’，谁捣乱谁就没糖吃。”
村里热热闹闹地转了起来。
而陈鹏飞这边，也没闲着。他把白天村里做出来的第一批新标瓶装蜂蜜，仔细包好，连夜送到县里试销。魏局长亲自安排人接收。
“你就放心吧鹏飞，这一批咱先不拿去商场，直接让供销社几个老客户先试试味儿。”魏局长拍拍陈鹏飞的肩。
三天后，供销社电话打过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个蜜，真是蜜中王者！”
订单当即翻倍，从试供五十瓶变成了五百瓶。
陈鹏飞听完转头就跑去村里，找到芳兰。
“兰子，干得漂亮！人家县里夸咱蜂蜜是‘王者蜜’了。”
芳兰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那还不快去蜂场，咱今天得翻班干！”
“得令，李主任！”
这对夫妻，一边一个战线，愣是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干出了点样子。
而他们的称呼——“陈厂长”“李主任”也就这么真真切切，在陈家村传开了。
陈家村的秋天，空气里都带着蜜糖的味。
蜂场这几天热得像过年一样，不光有县里来人的轿车停在村口，还有几个邻村干部来“参观学习”。他们一进来就被芳兰领着走了一圈，讲流程、展示样品，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不怯场也不含糊。
“我们这个是五步法：第一，蜂箱定点；第二，蜜脾采收；第三，过滤沉淀；第四，称重分装；第五，标签核查。这个流程，哪一步不细心，蜂蜜的品相就出问题。”芳兰讲完，还把手边的记录本翻给对方看，“这都是每一批的记录，你们也可以带回去参考。”
几个干部一听，心里佩服，嘴上连连夸：“李主任真是能干人！”
芳兰笑笑不吭声，低头继续翻她的台账。她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面子，而是陈家村集体的脸。
陈鹏飞这边也没闲着，罐头厂的试制线已经在村西边的仓库搭起来了。县里批的机器还没到，他就带着陈强、陈东几个人把最早那批手工工具先摆上去，从切果到装瓶，全靠人手干。
晚上，灯泡一亮，大家围着案板干活，谁也没喊累。
“陈厂长，咱这算不算是加班？”陈强笑着问。
“算！”陈鹏飞一边擦汗一边答，“等月底我去县里结完账，统一给大伙分奖金！”
村民一听这话，劲头更足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陈家村，居然能开出一个蜂场、一个罐头厂，还有奖金拿！
就连平时嘴碎的王婶子，也悄悄跟自家老头子说：“要不咱家老三也让他辞工回来吧？你看这村里动静，怕是要发了……”
而屋里屋外，一群人干得正热火朝天。
从那天起，“陈厂长”和“李主任”的名头，在十里八村彻底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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