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蹲在沙丘背阴处,指腹摩挲着罗盘铜锈的边缘。黄铜指针在玻璃罩下疯转,像被惊动的蝎尾。
三具尸体仰躺在月牙形沙窝里,驼毛大氅被风撕成缕状。最年轻的的那个不过十五六岁,喉管豁开的伤口里嵌着沙粒,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黑。
"陆探长!"新来的小警察跌跌撞撞跑来,皮靴陷进流沙,"商队说是今早发现的,这、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
陆九章没抬头。他盯着死者脖颈处的刺青——双头蛇缠绕着骷髅,蛇信恰好点在喉结位置。这个图案他太熟悉了,二十年前父亲失踪那夜,沾血的记事本上就画着同样的图腾。
西北风卷着鸣沙掠过耳际,恍惚间又听见那个雨夜。十二岁的自己蜷在警署档案室,滂沱雨声中法医压低嗓音:"老陆全身骨头碎成四十九块,可皮肉半点没破......"
"报、报告!"小警察的颤音打断回忆,"刚接到电话,城南暴雨冲垮了老城墙,露出、露出......"
"舌头捋直了说话。"
"露出七口棺材!红漆描金的,摆成北斗七星阵!"
陆九章霍然起身,罗盘"咔"地合拢。残阳如血,将沙海尽头的新月形城墙染成暗红。黑水城传说突然在脑海浮现——西夏灭国时,末代巫祝用四十九个童男童女的血,在城墙下绘出永生咒。
赶到现场时雨势渐猛。青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混着雨水在脚边蜿蜒成蛇形。七口棺木半悬在塌陷的坑洞里,棺盖皆开三寸,露出里面金线绣的寿衣。陆九章举着手电贴近观察,突然浑身僵住。
每件寿衣胸口都绣着双头蛇,蛇眼用黑曜石镶嵌,在电光中泛着妖异的光。
"让开!"厉喝从身后炸响。穿洋装的女子不顾卫兵阻拦冲进警戒线,雨水将她齐耳短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陆九章认出这是北平来的考古队领队沈素秋。
"七星镇煞......"沈素秋的鹿皮手套抚过棺木边缘,声音发颤,"这是党项皇族的葬仪,但北斗方位是倒的。"她突然抓住陆九章的手臂,"快叫人封住方圆五里,尤其是——"
凄厉的驼铃穿透雨幕。
众人转头望去,浑身是血的驼队正从城墙缺口涌进来。领头的黑骆驼眼眶空洞,缰绳系在身后同伴的鼻环上,二十三峰骆驼竟是用这种方式连成一线。更骇人的是每只骆驼都驮着裹尸布,雨水冲开布角,露出青灰色的死人手指。
陆九章拔枪的手突然被沈素秋按住。女学者指甲掐进他腕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看最后那匹白骆驼。"
闪电劈开天际的刹那,陆九章看见驼峰间坐着个"人"。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套着蒙古长袍的骷髅,嶙峋指骨握着串玛瑙念珠,每颗珠子都刻着微缩的双头蛇。
惊雷炸响时,骷髅突然转头。黑洞洞的眼窝对准陆九章,下颌骨"咔哒"张开。
"轰——"
城墙二次坍塌的巨响淹没了一切。等陆九章从泥水里爬起来,驼队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满地裹尸布在雨中鼓胀起伏,像无数挣扎的茧。
沈素秋跪坐在泥泞中,旗袍下摆撕开道口子。她浑然不觉地捧着块残破陶片,釉色猩红如凝血。陆九章用手电照去,呼吸一滞——陶片上赫然是双头蛇图腾,蛇身却盘成个西夏文字。
"这个字念'嗔'。"沈素秋抬头,眼里跳动着奇异的光,"在密宗典籍里,代表......"
远方突然传来惨叫。两人冲上城墙,只见百米外的沙丘上,幸存的驼夫正被什么东西拖进流沙。陆九章看得真切,沙子里探出的分明是人的手臂,却裹着青铜鳞甲。
最后一峰骆驼轰然倒地时,暴雨中飘来驼铃余音。那铃声与寻常铜铃不同,倒像无数细小的骨片在碰撞。
陆九章摸向腰间罗盘,金属外壳烫得惊人。父亲临终前嘶哑的警告穿越二十年光阴,此刻突然在耳畔炸响:
"九章,永远不要追查双头蛇的秘密......"子时三刻,警署证物室的铁门发出锈蚀的呻吟。
沈素秋的影子被煤油灯拉得细长,爬上陈列古尸的柏木台。她从蕾丝内衬抽出一支琉璃滴管,幽蓝液体坠落在尸体脖颈的刺青上,腾起带着麝香的青烟。
"阿奢黎迦,摩诃毗卢遮那......"女学者指尖划过逐渐浮现的血色符文,西夏语咒文在空旷房间激起诡异回响。窗外老槐树的影子突然剧烈摇晃,明明没有风。
陆九章贴着通风管道,看着那具本该僵硬的古尸手指竟微微抽搐。更骇人的是墙上的影子——沈素秋优雅的脖颈正在分裂,第二个蛇头从她脊椎位置缓缓昂起。
"叮——"
怀表坠地的声响让咒语戛然而止。陆九章翻滚落地时,正对上沈素秋转过半边的脸。她左眼瞳孔变成诡异的竖瞳,右眼却蓄满泪水:"陆探长,他们在用尸斑写字......"
话音未落,古尸突然直挺挺坐起。腐烂的声带摩擦着漏风的喉管,吐出沙哑的党项古语。陆九章分明看到,尸斑正在皮肤下游走,组合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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