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上时,暮色已沉。我没有直接去周府,而是拐进了青石巷深处的"济世堂"——我的草药铺子。铺门前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刚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当归、川芎和陈皮的药香扑面而来。我反手闩上门,径直走向后堂。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樟木箱子,吹去积灰。箱锁已经生锈,我用力一扭,"咔嗒"一声开了。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父亲留下的医书和笔记。我翻到最底层,取出一本蓝布封面的册子,扉页上题着"裴氏验方"四个工整的楷书。这是父亲生前的心血,记载了他行医三十年间收集的各类疑难杂症和解毒之法。
我迅速翻到记载毒物的章节,果然找到了关于乌头碱的详细描述。但更让我心跳加速的是旁边那个朱砂标注的符号——"月"字旁加"亏",与参议员尸体上发现的纸条落款一模一样!
手指微微发抖,我继续往下读:"乌头之用,慎之又慎。七星窑白氏妇人之死,盖因误服乌头酒,七窍流血而亡。其夫悲愤,纵火烧窑,七人命丧..."
这段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刻意涂掉了后半部分。我合上册子,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知道七星窑的事,甚至可能亲历过那场大火。而那个符号,显然是某种标记。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经二更天了。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准备熄灯,突然听到后窗传来轻微的"咯吱"声——有人正在撬窗栓!
我悄无声息地摸出枕下的匕首,闪身到门后。窗栓被挑开的瞬间,一个黑影敏捷地翻了进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
"裴先生?"一个熟悉的女声低唤道。
我松了口气,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沈雨桐穿着利落的短褂长裤,头发挽成一个结,完全不同于白天的洋装打扮。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脸上有几道灰痕。
"沈小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我收起匕首,语气却未放松。
她径直走到桌前,打开布包:"我在父亲书房暗格里找到的。"
布包里是一叠发黄的地契和账本,最上面是半张烧焦的地契——正好与我今天在周老爷手中发现的那半张能拼成完整一张!
"七星窑的地契?"我凑近细看,拼好的地契上清晰显示,二十年前七星窑的产权属于一个叫白守业的人,而在火灾后三天,地权就转移到了周鸿儒名下。
沈雨桐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还有这个。"
照片上是七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窑工,站在七星窑前合影。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民国二年四月初八。我一眼认出最右边那个蓄须的中年人就是年轻时的周老爷。
"你父亲是七星窑的东家?"我皱眉问道。
"不,"沈雨桐摇头,指着照片中间那个面容和善的男人,"这才是窑主白守业。父亲当时只是合伙人。"
我心头一震:"白守业...就是笔记里提到的'白氏妇人'的丈夫?"
沈雨桐惊讶地看着我:"你知道这事?"
我简要说了父亲的记载,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所以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白守业为妻报仇?"
"但为什么烧死七个窑工?而且..."我指着地契,"为什么地权会转到你父亲名下?"
沈雨桐咬着下唇:"我不知道。但父亲最近一直在做噩梦,总喊着'他们回来了'。上周他收到一封信后,就把书房里那幅'七星窑雪景图'取下来了。"
"那幅画现在在哪?"
"应该在库房,但我找过了,不在。"
我们相对沉默。油灯爆了个灯花,墙上的影子跟着跳动。我忽然注意到沈雨桐右手腕上有道新鲜的血痕。
"你受伤了?"我抓起她的手腕。
她迅速抽回手:"翻墙时刮的。不碍事。"
伤口整齐,不像是刮伤,倒像是刀伤。但我没再追问,转身取来金疮药:"处理一下,感染了就麻烦了。"
她乖乖伸出手,我小心地为她上药。她的手腕纤细却有力,指腹有薄茧,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小姐。
"你在法国真的只学了医?"我突然问。
她抬眼,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灯火:"战争期间,我在前线待过两年。"顿了顿,又补充道,"德军战地医院。"
我点点头,没再追问。包扎完毕,她突然说:"明天我想去验参议员的尸体。"
"钱镇长不会同意的。"
"所以得偷偷去。"她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毒理分析可能需要些时间,但我能确定具体是哪种乌头,甚至产地。"
我思索片刻:"天亮前一个时辰,在义庄后门等我。"
她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砰砰"的砸门声。
"景明!裴景明!快开门!"是钱镇长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示意沈雨桐躲到里间,自己去开门。钱有福几乎是跌进来的,满头大汗,官服的前襟都被汗水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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