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飞檐在暮色中如猛禽展翅。程墨川站在庙前石阶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刻有"静轩"二字的匕首。三年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动摇。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向他招了招。程墨川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城隍庙内烛光昏暗,柳青站在神像旁,一袭素衣,发间依旧别着那朵小白花。灰衣人陈岩立在阴影处,像一尊守护神。
"你来了,白少爷。"柳青的声音比白天柔和了些,"我就知道你会来。"
程墨川——或许现在该叫他白墨川了——站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我需要更多证据证明我的身世。"
柳青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块羊脂白玉佩。玉佩上精雕细琢着一棵银杏树,背面刻着"川流不息"四字。
"这是白先生在你满月时请高人雕的护身符。'川'是你的名,'流不息'是希望你像江河一样绵延不绝。"柳青将玉佩递过来,"马叔送你去上海前,亲手给你戴上的。"
程墨川接过玉佩,手指微微发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块冰凉的玉石与他血脉相连。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养父曾说那里原本有个胎记,后来慢慢消退了。
"我...真的是白静轩的儿子?"他声音干涩。
陈岩从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地:"少爷,老奴找了您二十年。您眉眼像极了老爷,特别是皱眉时的样子。"
程墨川闭上眼,脑海中浮现那封绝笔信的字句:"吾儿如晤...银杏树下,埋着真相..."
"那么,这场复仇..."他睁开眼,看向柳青。
"是我的主意。"柳青挺直腰背,眼中燃着冰冷的火焰,"陈叔只是帮我。那五个家族的后人,必须为父辈的罪行付出代价。"
"刘明又是怎么回事?"
柳青皱眉:"他是个意外。我们原本计划最后解决赵家,没想到刘明半路杀出,用更残忍的方式模仿我们作案。他父亲刘正德当年是帮凶之一,他大概是从父亲遗物中得知了真相。"
程墨川沉默片刻:"赵探长的父亲真是主谋?"
陈岩冷哼一声:"赵永年表面仁义,实则心狠手辣。灭门那夜,是他亲手点燃了白老爷的书房。"
烛光下,程墨川注意到陈岩说这话时,柳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柳青,"他直视她的眼睛,"你有什么瞒着我?"
柳青咬了咬唇,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这是今早有人送到我住处的。你自己看吧。"
程墨川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青儿:
赵非真凶。当年另有主使。证据在银杏树东三尺地下。
——知情人"
"这字迹..."程墨川盯着那工整的楷书,"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写的。"
"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挖。"陈岩沉声道,"少爷,不管赵永年是不是主谋,他参与灭门是事实。血债必须血偿!"
程墨川收起信件:"带我去银杏树。"
夜色如墨,白家废园的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如同鬼魅。那棵烧焦的银杏树静静矗立,像一位沉默的见证者。
陈岩用铁锹在东侧挖了三尺深,挖出一个铁盒。盒中是一本日记和几份文件。程墨川借着灯笼光阅读,脸色越来越凝重。
日记是赵永年所写,详细记录了当年五位富商如何被一个叫"卢先生"的人操控,构陷白静轩走私鸦片。灭门那夜,赵永年确实在场,但他写道:"卢逼我点火,否则杀我全家。白兄,我对不起你..."
文件则是卢先生与几位官员的往来信件,内容涉及瓜分白家产业。署名只有一个"卢"字,印章模糊不清。
"这个卢先生是谁?"程墨川抬头问道。
柳青摇头:"从没听过。陈叔,你知道吗?"
陈岩皱眉思索:"老爷生前确实提过有个姓卢的仇家,说是省城的大人物,但没说具体是谁。"
程墨川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在太白楼找到的五人合影:"你们看,二楼窗口除了白静轩,还有一个人。"
柳青凑近细看:"这个模糊的侧影...难道就是卢先生?"
"很可能。"程墨川点头,"赵探长说过,照片拍摄于灭门前一天。如果卢先生在太白楼出现,说明他当时就在嘉定。"
陈岩拳头捏得咯咯响:"不管他是谁,我都要他血债血偿!"
程墨川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又看看满眼仇恨的柳青,心中五味杂陈。他确实是白静轩的儿子,体内流淌着复仇的血液,但二十年的侦探生涯又让他无法认同私刑处决。
"柳青,陈叔,"他缓缓开口,"复仇真的能带来平静吗?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亲人又会来找我们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柳青眼中泛起泪光:"那你说怎么办?让白家十六口白白死去?让那些凶手逍遥法外?"
"不。"程墨川坚定地说,"我们应该找出这个卢先生,将他绳之以法。用正当的方式为白家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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