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寺的晚课钟声在夜色中颤抖。傅青阳的手指刚触到文殊阁的门框,就听见里面传来小和尚的惊叫。铜镜前跪着三个沙弥,佛珠散落一地,镜面右下角蔓草纹中的血线已蜿蜒到镜心,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都退后!"傅青阳扯下经幡裹住右手,指尖沿着青铜镜框摸索。镜框上的飞天纹饰在掌心留下凹凸的触感,当按到第三尊飞天时,他忽然停住——这尊飞天的琵琶弦比其他的粗上一分。
杜雨晴举着煤油灯靠近:"镜框温度异常。"
琵琶弦在傅青阳指腹下发出"咔"的轻响。铜镜背面弹开个暗格,泛黄的纸页飘落在地。霍华德一个箭步冲来,被马团长的毛瑟枪横挡住:"洋人先生,这可是中国地盘。"
傅青阳捡起纸页,父亲熟悉的瘦金体刺入眼帘:"癸亥年七月初九,于黑水城北塔地宫得青铜匣一具,内有西夏文金册,记佛骨舍利藏处..."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只剩最后狂草般的八个字:"非金非玉,匣在人在"。
"这是令尊的考古笔记?"杜雨晴凑近观察纸页边缘的烧灼痕迹,"像是从某本册子上紧急撕下的。"
铜镜突然"嗡"地一震。傅青阳猛抬头,镜中自己的倒影竟泛起诡异的青灰色。他下意识摸向镜面,指尖却穿透了看似坚硬的铜镜,如同插入粘稠的液体。
"退开!"霍华德突然用英文大喊,"是汞蒸气!"
傅青阳只觉腕上一紧,已被杜雨晴拽离铜镜。镜面泛起水波纹,那些"血丝"竟是从镜框缝隙渗出的水银,遇到铜镜表面的特殊涂层产生了血红色化学反应。
"精巧的机关。"傅青阳甩了甩发麻的右手,"镜框夹层注满水银,温度升高就会渗出。"他转向缩在墙角的主持,"法师,这铜镜何时入寺的?"
老和尚数着念珠的手在发抖:"上月...俞施主从敦煌带来的,说是北魏文物..."
马团长突然拔枪指向霍华德:"十年前黑水城考古队就你一个活人,现在又死人又闹鬼,洋鬼子不给个说法?"
英国人的蓝眼珠在煤油灯下闪烁:"傅先生,你父亲发现的青铜匣,现在在哪?"
傅青阳捏紧残页。父亲最后一封信里提到过"青铜匣",说它"非金非玉",与笔记对上了。但最令他不寒而栗的是霍华德此刻的眼神——那不是探寻的目光,而是饿狼看见猎物的贪婪。子时的梆子声掠过肃州城墙。傅青阳在警局证物室反复比对青铜残片与父亲笔记,残片上的人首鸟身迦陵频伽,在《西夏文物图录》里标注为"宫廷秘器,用以镇守佛骨"。
"有意思。"杜雨晴不知何时靠在门边,手里端着两碗醪糟,"青铜残片边缘的断口很新,像是从大件上刚敲下来的。"她放下碗,忽然用流利的西夏文念道:"密匣现,佛骨危。"
傅青阳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黑点。这正是父亲失踪前信中的最后警告。
"特派员懂西夏文?"
"家学渊源。"杜雨晴的睫毛在灯下投出扇形阴影,"我祖父是清末进士,曾参与敦煌经卷编目。"她突然压低声音,"马团长的人正在悦宾楼搬运木箱,箱缝里露出经卷的鎏金轴头。"
傅青阳猛地站起,却听见屋顶瓦片轻响。杜雨晴闪电般吹灭油灯,几乎同时,窗户被利刃撬开。月光下,黑衣人手中的短刀挑向桌上的青铜残片。
"砰!"
枪声震碎寂静。黑衣人踉跄着撞翻标本架,傅青阳趁机扑向证物柜。第二枪擦着他耳畔打过,碎玻璃雨中,他看见杜雨晴双手持枪的剪影——是勃朗宁M1900,国民政府特工的标配。
黑衣人翻窗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地上一滩血和半截断指。傅青阳捡起染血的青铜残片,发现它背面新添了道刻痕——个歪斜的十字。
"不是十字,"杜雨晴检查着断指,"是党项文的'十'字,代表..."
"黑水城北塔的方位。"傅青阳的声音发紧。十年前父亲就是在北塔地宫失踪的,而今天,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被风沙掩埋的废墟。
院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透过百叶窗,他们看见马团长的副官正指挥士兵往卡车上装木箱。有个箱子摔裂了角,露出里面用黄绫包裹的经卷。
"敦煌写经!"杜雨晴就要冲出去,被傅青阳一把拉住。
"看卡车挡泥板。"
月光下,卡车挡泥板上沾着新鲜的红土,与死者指甲里的一模一样。
傅青阳摸出怀表,时针指向凌晨一点。他抓起挂在衣架上的驼毛大氅:"我们去悦宾楼会会霍华德先生,顺便看看..."怀表盖内侧的照片在月光下一闪,是父亲站在黑水城遗址前的合影,"十年前究竟是谁切断了考古队的补给线。"
杜雨晴突然按住他手腕:"你听。"
远处传来驼铃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傅青阳浑身一震——肃州城夜里根本不会有驼队进出。这铃声只意味着一件事:有人要趁夜穿越戈壁,去往黑水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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