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在东化乡上空凝成灰褐色的云团,炮火的余震仍在山坳间回荡。刘现存站在临时搭建的观察哨内,单筒望远镜的铜框压得他眉骨生疼。透过镜片,他看见远处土墙崩裂、屋梁倾塌,嘴角不自觉地咧开一道狞笑。
"督军,第三轮齐射完毕。"炮兵团长的声音带着谄媚,"保管把那帮泥腿子轰成齑粉!"不过很显然,他们是想多了,东化乡的乡民们在听到第一发射出的测试距离炮弹炸响之后,乡里的男女老少便已经纷纷离开了东化乡,在一处山林中老庙里躲了起来。
刘现存鼻腔里哼出一声,指节敲了敲望远镜筒:"再打两轮,把那座祠堂也给老子掀了!萧河不是爱当活菩萨吗?老子让他连哭丧的地儿都......"
"报——!"
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来,身后拖着个浑身血污的士兵。那士兵双目涣散,裤裆漫着腥臊,正是捡回条命的李二狗。
"慌什么!"刘现存一脚踹翻撞到沙盘的传令兵,镶铜靴尖碾住对方手掌,"说!"
"三、三团......"李二狗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沾着鲜血的十指在空中乱抓,"全死了!肠子挂在树上......头!团长的头在笑!"
望远镜"当啷"砸在青砖地上。刘现存揪起李二狗的领口,腐血沾满织锦马褂:"放你娘的屁!七百条枪能吃干饭?"
"鬼......林子里有鬼......"李二狗突然瞪大眼睛,指着虚空尖叫:"蓝火!会飞的蓝火!"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抽搐着昏死过去。
炮团长悄悄后退半步。他看见督军太阳穴的青筋蚯蚓般暴起——去年处决偷情的四姨太时,督军脸上也是这副神情。
"传令兵!"刘现存的咆哮震得梁上积灰簌簌下落,"让103、101团急行军护卫炮阵!通知各炮位即刻停火,等接应部队......"
"轰!"
西南方突然腾起冲天火光,将暮色撕开血红裂口。众人尚未回神,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便如年节鞭炮般炸响。刘现存扑到了望口,不知道何时对面的山头林子中架起了火炮,无数的炮弹呼啸而来,在刘现存的前锋阵地间炸开——那是第三旅驻扎的地方,同时也是刘现存的精锐所在。
"老子的兵!"他喉头涌上腥甜,金牙咬得咯咯作响,"第二预备团、105团全给老子压上去!机枪连......不行!炮兵绝对不能有闪失!让后备部队去支援炮兵团,协助他们撤下来!!"
"督军!电话线被切断了!"通讯兵捧着断成两截的电缆,脸色煞白如纸。
刘现存抄起马鞭劈头盖脸抽去,却在半空僵住。他恍惚间,他像是听见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芦笙调,混着苗语吟唱的古老战歌。月光下,远山轮廓竟似无数戴藤盔的武士正俯瞰战场。
"备马......"他松开鞭子,掌心黏腻全是冷汗,"不,备轿!撤回播州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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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兵阵地坐落在一片开阔地上,周围是茂密的丛林。103团团长王麻子啐掉嘴里的槟榔渣,马靴碾碎了几几朵路边的野花。他望着正被套上挽马的四门克虏伯山炮,咧嘴笑道:"督军也忒小心了,这荒山野岭的......"
话音未落,林间突然响起杜鹃啼血般的哨音。
"不好!敌袭!"哨兵刚喊出半句,咽喉便插着支蓝羽箭仰面倒下。王麻子尚未拔枪,脚下土地突然塌陷——伪装成草皮的竹篾网兜头罩下,将他与三名亲兵倒吊在半空。
磷火般的幽蓝光点次第亮起。戴着M18型头盔,头上防护网上插满树枝的身影从树冠跃下,MP18冲锋枪喷吐的火舌将拴马桩旁的士兵扫成筛子。炮弹箱被掀翻,两枚小甜瓜被那身影灌入了炮口,随后两门山炮被炸成两朵扭曲的铁花。
“那边什么动静?”阵地中正在忙着拆卸工作的王麻子,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爆炸的声音。
"该死!有手雷!"王麻子正愣神的功夫,却见几个卵状物滚入他所在的炮位。爆炸掀起的铁砂风暴中,挽马惊嘶着拖倒炮架,直接压在了一旁毫无防备的三个装填手的身上,400多公斤的炮身加上势能瞬间压断了三人的肋骨。
"快!快!"预备团长挥鞭驱赶在预备团的众人往炮兵阵地赶去,却在拐弯处被横亘的巨木拦住去路。士兵们正准备绕道绕开巨木的时候,林间突然射出淬毒吹箭——中箭者抽搐着口吐白沫,最后扭曲痛苦、最后还没有等到毒发,被自己的白沫活活呛死。
"有埋伏!"副官的嘶吼尚未落定,头顶遮天蔽日的树冠突然剧烈摇晃。数道黑影如鬼魅般荡着藤蔓掠过,寒光闪烁的匕首精准割断伪装成藤蔓的机关引线。霎时间,整片密林仿佛化作活物——削尖的竹排从腐叶堆里弹射而起,浸透毒液的木刺如暴雨倾泻,更有倒悬的兽夹裹挟腥风砸向人群。那些看似寻常的枯枝败叶,此刻全成了索命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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