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能紊乱带的闷雷还在云里滚着,陈峰与苏清雪的影子早被晨光揉碎在山路上。青河市的夜市却还浸在晨雾里,石板缝的水洼泛着青灰,像块没擦净的旧镜子。
夜市盟密室的木门"吱呀"一声,霉味混着潮土气扑出来。吴伯正蹲在墙角拨火盆,铜烟杆咬得死紧——这密室他守了三十年,今儿个偏生眼皮跳得慌。
"吴老哥。"
声音像块淬了水的铁。吴伯手一抖,烟杆"当啷"掉在青砖上。抬眼时,墙角立着个灰衣人,斗笠檐压得低,左脸隐在阴影里,唯余一道刀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像道风干的血线。
"您......"吴伯扶着墙站起来,少了两根手指的左手直打颤,"那年在陨星海边,给老陈挡过三刀的......"
灰衣人摘了斗笠。刀疤在烛火下泛着青白,"十七年了,吴老哥倒还记着。"他解下腰间铁剑,剑鞘锈得厉害,剑柄却擦得发亮,"这刻痕,可还认得出?"
吴伯凑过去,枯瘦的指腹抚过"星卫"二字。烛火忽明忽暗,照见他眼角泛潮,"老陈那把斩星剑断在星门碎片前,您这柄......"
"副队长的剑。"灰衣人把剑搁在木桌上,"陈远山的副队长,李守真。"
吴伯踉跄着退了半步,后腰撞在装星核的陶瓮上。陶瓮里的星核泛着幽光,倒衬得他蓝布衫上的补丁更破了。"星陨之战后,都说星卫全折在穹顶星......"
"天枢盟的刀够快,嘴更严实。"李守真从怀里摸出个油皮纸包,血渍透了半张纸,"我伏在他们星监房梁上八年,听他们说'星卫余孽斩草要除根',看他们拿底层武者血炼星核——"他扯开油皮纸,露出一卷染血的帛书,"青河市西三十里的血炼作坊,州城地下的星核私库,全在这儿。"
木桌"咔"地响了声。陈峰不知何时立在门口,怀里的《星鉴》和星图残页烫得慌。他早晨出门时留了道星能锁,能触发的,除了吴伯,只可能是......
"小峰?"吴伯擦了擦眼,"你不是跟清雪去......"
"苏姑娘在山脚下等我。"陈峰迈进屋,鞋跟碾碎了块不知哪年的药渣,"这锁......"
"星卫的锁,只认星卫的血。"李守真抬头,刀疤随着眼尾动了动,"你后颈的星卫印记,比你爹浅些,倒更像你娘。"
陈峰摸后颈。那道淡青印记他从小就有,母亲说是胎记。此刻被李守真盯着,竟微微发烫,像有活物在皮下爬。
"十七年前,陈远山护着星门碎片冲进陨星海。"李守真的手指叩着帛书,"天枢盟的七星使追了三天三夜,说他'私藏星核,意图谋反'。可谁不知道,星门碎片能救界域星门,能让底层武者不用喝带血的星核汤......"他突然剧烈咳嗽,手背擦过嘴角,沾了血珠,"我躲在碎星岩后,看老陈的刀砍断七把星刃,看他最后把碎片塞进你娘怀里......"
"我娘......"陈峰的声音哑了。母亲临终前攥着块黑铁,说"等小峰撞碎它",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铁。
吴伯从陶瓮里摸出块星卫玉牌,和李守真腰间的碰了碰。两块玉牌泛起金芒,像两簇将熄的火重新烧起来。"老吴我守了半辈子夜市,就等这天。"他转向陈峰,少了两根手指的手按在他肩上,"小峰啊,你爹临死前说'星卫不灭,火种不熄',你娘把碎片缝在你襁褓里......"
李守真掀开帛书。最上面一页画着血炼作坊的图,熔炉旁歪歪扭扭写着"十七个凝气境,换一块灵级星核"。陈峰的指甲掐进掌心,"我卖牛杂汤时,总有人说'汤里星能太淡',原来他们喝的......"
"是用活人炼的。"李守真的声音像块冰,"天枢盟说星能载体得由他们的星能师制,说市井汤摊上不得台面——他们怕的是,你们自己能熬出干净的星能汤。"
怀里的星渊武典残卷突然发烫。陈峰慌忙掏出来,皮纸表面浮现金色纹路,正是《星鉴》里提过的"聚星锁灵阵"。李守真凑近些,刀疤在金芒里忽明忽暗,"这是老陈用星卫血画的阵,能锁星核,能护星门。"他按上陈峰手背,"陈家血脉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陈峰盯着残卷上的金纹。母亲病榻前的药香,夜市里此起彼伏的"来碗牛杂汤",还有山路上苏清雪剑柄的冷,突然全涌进脑子。他喉结动了动,"李叔......"
"叫我守真叔。"李守真笑了,刀疤扯得眼角发皱,"你爹总说'星卫是兄弟,不是君臣'。"他把染血的帛书推过去,"这些罪证,得让全星渊大陆的人看看。至于血炼作坊......"
"我去端了它。"陈峰攥紧帛书,指节发白。
吴伯从陶瓮底摸出个小布包,"这是这些年收的摊位份子钱,换了八块灵级星核。"他把布包塞给陈峰,"你爹当年护星门,你现在护这些喝牛杂汤的兄弟——星卫的刀,该砍在该砍的地方。"
密室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陈峰望着李守真的刀疤,望着吴伯少了两根手指的手,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说的话:"小峰啊,要做个干净的人。"
原来最干净的事,是把脏东西撕开,晒在太阳底下。
他把残卷和帛书小心收进怀里,星图残页还在发烫,倒像在给新长的骨头热身。"守真叔,吴伯。"他弯腰,给两位老人磕了个头,额头碰在青砖上,"等我端了血炼作坊,回来听你们说我爹的事。"
李守真扶他起来,手掌糙得像块砂纸,"快去,苏姑娘该等急了。"
陈峰转身要走,又停住。他摸出兜里的牛骨汤勺,"这是我爹留下的?"
"他说'星卫不光要提剑,也要端锅'。"李守真笑了,"毕竟,能救江湖的,从来不是几柄剑,是千万碗热汤。"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陈峰走出密室,阳光正落在青石板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柄新磨的剑。他摸了摸后颈的印记,又摸了摸怀里的帛书,脚步突然轻快起来——原来有些重量,扛在肩上,反能走得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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