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惜的是,“魔术”情报虽然厉害,但它也有局限性。
第一,它主要破译的是日本外务省的外交密码,对于日本海军内部那种更高级别、更复杂的军事行动密码,破译难度极大,而且往往滞后。所以,美国人可能知道日本人要动手了,但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方式动手,他们并不完全清楚。
第二,截获的情报数量极其庞大,真假难辨,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分析和研判,很容易出现“灯下黑”或者“信息过载”的情况,导致一些关键的线索被忽略。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即使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在当时美国国内孤立主义情绪依然强大的背景下,罗斯福总统也很难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下令全国进入战争状态,或者对日本采取更强硬的预防性军事措施。那样做,政治风险太大了。
所以,尽管“紫电码”的泄密,让美国人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日本的某些动向,但它最终也没能阻止珍珠港悲剧的发生。这场情报与反情报的暗战,充满了未知和偶然,也充满了历史的吊诡。
当所有的外交努力都宣告失败,当战争的阴云已经浓厚到无法化开的时候,在日本,任何重大的国家战略决策,最终都必须经过一个象征性的、也是具有法律效力的程序——那就是提交到天皇面前,召开“御前会议”,由天皇“圣断”。
1941年12月1日,东京皇宫。一场决定日本帝国命运的最后一次御前会议,在极其压抑和紧张的气氛中召开。出席会议的,是首相东条英机、外相东乡茂德、陆军大臣杉山元、海军大臣岛田繁太郎,以及陆海军的参谋总长等一票军政大佬。当然,还有端坐在最高处的、名义上的国家元首——裕仁天皇。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是否对美国、英国和荷兰开战?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所谓的“讨论”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军部主战的决心已定,各种作战计划也早已准备就绪。这次御前会议,更多的是一种程序上的“追认”和对天皇的“告知”。
东条英机等人向天皇汇报了与美国谈判的最后破裂情况,以及日本目前面临的严峻经济形势(特别是石油储备即将耗尽),强调如果再不采取果断行动,日本将陷入绝境。他们极力渲染“生存空间”的必要性和“膺惩暴美英”的正义性,试图说服天皇(或者说,为即将发动的战争寻求天皇的“道义”支持)。
裕仁天皇在听取了大臣们的汇报后,据说长时间地保持着沉默。他内心深处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与世界上最强大的工业国为敌的战争,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他可能也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豪赌。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条,上面抄录着他祖父明治天皇在日俄战争前夕写下的一首和歌,大意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为何风雨乱不止?”他用低沉的语调念了这首诗,表达了他对和平的渴望和对战争的无奈与“悲痛”。
然而,在军部强硬派的巨大压力和“国家存亡在此一举”的慷慨陈词面前,裕仁天皇最终并没有明确地站出来反对开战的决定。他只是在形式上表达了“遗憾”和“悲痛”,但并没有利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去否决军部的战争计划。
于是,在1941年12月1日的这次御前会议上,日本正式做出了对美、英、荷开战的最后决定。这个决定,以一种近乎“全票通过”(实际上是没人敢公开反对)的形式,成为了日本全面发动太平洋战争的最后“法律依据”。天皇的“沉默批准”,或者说“默认”,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盖上了最后的印章。
御前会议的“圣断”一下,山本五十六就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1941年12月2日,一道由联合舰队司令部发出的、极其简短却又重如泰山的绝密电令,通过强大的无线电波,跨越数千海里的距离,准确地传达到了正在北太平洋上秘密航行的南云突击舰队旗舰“赤城”号上。
电文的内容,只有几个字,却是用预先约定的暗号写成的:新高山登れ 一二〇八,翻译过来就是:攀登新高山一二零八
“新高山”,指的是当时日本当时势力范围内的最高峰——中国台湾省的玉山(日本称之为新高山)。“登れ”是日语“攀登”的命令式。而“一二〇八”则是代表日期——12月8日(日本时间)。
这句看似普通的登山指令,其背后隐藏的真正含义却是:“按原计划,于日本时间12月8日(夏威夷时间12月7日)对珍珠港发动攻击!”
这是山本五十六发出的、确认开战的最后指令!也是南云舰队踏上不归路的最后信号!
接到这道电令,南云忠一中将和他手下的六艘航空母舰、以及数百架舰载机的飞行员们,都明白,箭已离弦,再无回头之路!他们将继续在波涛汹涌的北太平洋上,向着那个即将成为他们命运转折点的目标——珍珠港,做最后的隐蔽接近。此时,他们距离珍珠港,已经不足1500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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