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四月初十,养心殿西暖阁的铜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腾,将满室奏折上的朱批晕染得愈发鲜红。雍正捏着西域密报的手微微收紧,信纸边缘的折痕硌着掌心,恍惚间竟像是触到了林若曦昨夜戴着的玉戒——温润,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棱角。
“皇上,宁曦格格求见。”苏培盛的尖嗓在廊下响起,惊飞了檐角小憩的灰雀。雍正指尖一颤,墨迹在“八爷旧部余孽未清”处洇开,他望着窗外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海棠,忽然想起她昨日在西城城头,替承欢系斗篷时垂落的发丝。
林若曦踏入暖阁,石青织金旗装的裙摆扫过金砖,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掠过案几,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艾草香。她望着雍正眼下的青黑,喉间发紧,福身时瞥见案头摊开的《八旗通志》,书页间夹着的海棠花瓣早已干枯:“皇上又熬夜了?”
“不过是些琐事。”雍正搁下朱笔,龙纹扳指磕在珐琅彩砚台上,发出清脆的响。他望着她腕间新添的红绳——是承欢昨夜非缠着她系上的,说是“能把好运绑得牢牢的”,忽然轻笑,“承欢今日可听话?”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孩童的嬉笑。林若曦转身望去,见承欢骑在傅恒肩头,手里举着刚折的海棠枝,红绒花随着跑动上下翻飞:“姐姐快看!傅恒叔叔说这花能染指甲!”
傅恒将孩子轻轻放下,铠甲上的银饰叮当作响。他瞥见暖阁内的两人,立刻单膝跪地:“卑职护格格来给皇上请安,顺便……”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格格非要把御膳房新做的豌豆黄带给皇上尝尝。”
承欢蹦跳着扑到案前,发间的银燕饰擦过雍正的手背,带来一阵温热。她掀开油纸,露出方方正正的豌豆黄,上面还撒着几粒新鲜的海棠花瓣:“皇上伯伯,这是姐姐教我摆的!像不像星星?”
雍正望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十三爷临终前攥着的那块玉佩——上面同样刻着星星纹样。他捏起一小块豌豆黄,入口即化的清甜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目光却落在林若曦身上:“倒是费心了。”
林若曦低头替承欢整理歪掉的发带,指尖触到孩子后颈的薄汗:“不过是些小事。倒是皇上,西城之事虽暂时平定,但八爷旧部……”她忽然顿住,余光瞥见傅恒悄悄退到门外,“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雍正将密报推到她面前,字迹上的朱砂红刺得人眼疼。他忽然起身,明黄大氅扫过满地海棠影,指腹划过她耳后的红痣:“伊尔根觉罗氏昨日在城郊现身,身边跟着个蒙着面的女子。”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夜色般的凉意,“朕怀疑……与你有关。”
林若曦一怔,腕间银镯与案几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她想起绮云离去时的眼神,想起那枚刻着“长命百岁”的银锁,忽然轻声道:“皇上可是觉得,臣妾与八爷旧部有勾结?”
“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雍正忽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嵌进骨血,“但朕更怕……怕你像若曦当年那样,独自扛下所有风雨。”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声音放软,“承欢今日问朕,为什么星星总是在夜里才亮。”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承欢的笑声混着傅恒的叮嘱声渐渐远去。林若曦望着雍正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张晓在现代读过的历史——八爷党覆灭的惨烈,雍正背负的骂名。她忽然轻笑,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那皇上怎么回的?”
“朕说,”雍正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发顶,“因为黑夜再长,总会有等它亮起来的人。”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就像朕等你……等了两世。”
林若曦鼻尖发酸,忽然想起前世若曦在雪中咳血的模样,想起张晓在博物馆里对着画卷流泪的夜晚。她攥紧他的衣襟,绣着龙纹的绸缎下,是一颗同样滚烫的心:“那皇上可愿再信臣妾一次?明日十五,慈宁宫的祈福宴……”
“你想引蛇出洞?”雍正猛地推开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望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昨日西城楼上,她用银杯试毒时的果决,忽然冷笑,“伊尔根觉罗氏敢在太后寿宴动手,倒是看得起朕。”
“不是敢,是不得不。”林若曦捡起地上的密报,火光映得她眉眼愈发清冷,“八爷旧部只剩最后一张牌,他们要的……”她顿住,指尖划过“星护格格”四字,“是承欢。”
养心殿外的梆子声敲过三下,承欢早已在碎玉轩沉沉睡去。林若曦握着甄嬛送来的安神汤,望着碗中漂浮的枸杞,忽然想起白日里皇后身边的翡翠——她曾在御花园撞见对方与西域商人耳语,鬓边的翡翠簪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小姐,该歇息了。”巧慧替她放下床幔,忽然压低声音,“绿珠探听到消息,年妃宫里的玛瑙被放出了慎刑司,说是……要去慈宁宫当差。”
林若曦的汤匙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她望着烛火在墙上投下的影子,忽然想起年妃被禁足前的冷笑:“林若曦,紫禁城的夜,可还长着呢。”她忽然将安神汤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下肚,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明日替我准备月白缂丝旗装,再把皇上赐的玉戒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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