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林野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嘶哑、尖利,像砂纸磨过生铁,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巨大的恐惧,硬生生撕裂了办公室里凝滞的烟雾,“动了!刚才!地…地下动了!下沉!是瞬间沉降!就在刚才!就在我们脚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因为用力撑着桌面而指节发白,剧烈地颤抖着,“来不及了!K117+500!那地方…那地方现在就是颗炸弹!必须马上拦停所有列车!马上!!!”
他的吼声,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猛地捅破了办公室里那层由烟雾、官腔和自欺欺人织成的厚重帷幕。
王德发脸上的愠怒瞬间凝固了。他夹着烟的手指僵在半空,燃烧的烟灰无声地掉落在他深蓝色的制服裤子上,烫出一个微小的焦痕,他却浑然不觉。那双被松弛眼睑包裹着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浑浊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林野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年轻的脸庞。那里面,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或狡辩的余地,只有一种近乎原始的、对灭顶之灾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段长所有的“大局”和“经验”。
“你…你说什么?”王德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扭过头,望向窗外。雨,依旧下着,冰冷密集的雨线抽打着玻璃。窗外,是工务段熟悉的场院,是远处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铁轨轮廓。一切似乎平静如常。
然而,就在他视线投向铁轨方向的瞬间——
轰隆隆隆……!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巨响,穿透了层层雨幕和空间的距离,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狠狠地撞进了段长办公室!整栋大楼的玻璃窗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了高频、刺耳的嗡鸣和震颤!
这绝不是雷声!雷声在高天之上,炸裂而短暂。这声音来自脚下的大地,沉闷、厚重、连绵不绝,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毁灭性的力量感!仿佛大地深处,有一座庞大的山峦,在无可抗拒的伟力下,轰然崩塌、解体!
“呜——呜——!!!”
几乎与那地鸣声同步,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属于钢铁巨兽的汽笛长啸,从雨幕笼罩的远方,从K117+500的方向,以一种决绝的、撕裂一切的姿态,疯狂地、绝望地刺破长空!
那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钢锥,狠狠扎进林野和王德发的耳膜,直刺心脏!
林野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不是因为脚下可能再次传来的震动,而是被这声汽笛蕴含的、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彻底攫住了心神。他猛地扑向窗边,布满雨痕的冰冷玻璃被他滚烫的掌心贴上,瞬间蒙上一层白雾。他徒劳地用手掌疯狂擦拭着,指甲刮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噪音。
窗外,雨幕茫茫。但在那遥远的天际线方向,在K117+500路基沉降点的大致方位,一股浓重的、不祥的灰黑色烟柱,如同一条从地狱里挣脱出来的恶龙,正挣扎着、扭曲着,狂暴地撕开灰白色的雨幕,冲天而起!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被重重雨帘阻隔,那股烟柱的庞大、狂乱和毁灭性的姿态,依旧清晰得令人窒息!
林野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深渊拖拽。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他死死盯着那股狰狞的烟柱,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发黑,只有那象征着毁灭的黑色图腾在视网膜上疯狂燃烧。
在那片迅速吞噬他意识的黑暗彻底降临之前,一个庞大而扭曲的幻象,带着地狱般的灼热气息,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雨幕被无形的巨力撕成碎片!一节节钢铁铸就的庞然车体,如同被顽童肆意扭断的玩具车厢,在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下,痛苦地扭曲、弯折!沉重的车轮脱离了铁轨,徒劳地空转着,然后被狠狠抛向空中,翻滚着砸向泥泞的大地!玻璃碎片如同密集的冰雹般激射!撕裂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扭曲的构架下,是……是刺目的、喷溅的鲜红!
那列本该在铁轨上平稳飞驰的钢铁长龙,在他眼前无声地、却又无比惨烈地崩塌、解体!碎片混合着生命,在冰冷的雨水和泥泞中……四散飞溅!
“不……!”一声破碎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终于从林野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带着血腥味。他撑在窗台上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爆出青筋,指甲深深陷入窗框的木质漆皮里,留下几道惨白的刻痕。冰冷的玻璃紧贴着他的额头,那刺骨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脑中那幅地狱图景带来的灼烧感。冲天的烟柱在灰暗的雨幕中翻滚、膨胀,像一只狞笑的恶魔之眼,死死地钉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死寂。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凝固成一块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劣质烟草燃烧后残留的焦糊味,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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