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似乎极淡地弯了一下,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臣妾以为,民以食为天。若能让边关将士饱腹,让黎民少些饥馑,躬耕于野,亦非‘贱役’。”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高无庸低着头,心中暗叹皇后娘娘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出了救国救民的功劳,又点明了试种的正当性,最后一句更是举重若轻地将“失仪”的帽子扔了回去。
谢长风立刻抱拳,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的斩钉截铁:“陛下!皇后娘娘所言句句属实!北境苦寒,粟麦产量极低,且易遭霜冻。若此‘赤焰薯’真如娘娘所言,耐寒高产,实乃固边安民的祥瑞!末将愿亲赴北疆,主持试种!至于那些拘泥礼法、不知边关将士疾苦的酸腐之言,”他冷峻的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奏疏,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大可不必理会!将士能吃饱肚子守住国门,才是最大的体面!”
萧衍靠在软榻上,静静听着。他看着云舒平静无波的侧脸,听着她条理清晰地将“种红薯”上升到国策高度,心中那点因谢长风而起的微妙情绪,竟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喟叹的情绪取代。
她还是她。那个能用丹炉烤红薯炸房,也能用烤红薯退敌的道姑。只是如今,她不再需要以道袍为盾,以无情为甲。她的道,已融于这尘世烟火,扎根于山河厚土,更加磅礴,也更加……难以掌控。
“皇后与谢卿所言,甚合朕意。”萧衍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北境屯田,试种新粮,关乎国本。着谢长风将军即日统筹此事,所需薯种、人手,由皇后椒房殿…及户部协同调拨。御苑试种,亦为重要参证,皇后可继续主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奏疏上,语气转冷,“至于那些空谈礼法、不谙实务的奏疏……留中不发。再有妄议后宫、干扰国策者,严惩不贷。”
“臣(末将)遵旨!”云舒与谢长风同时应道。
一场由丽妃挑起、意在羞辱云舒的弹劾风波,就这样被萧衍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并顺势转化为一项利国利民的国策。云舒依旧是那个“失仪”种红薯的皇后,却无人再敢置喙半句。
云舒告退,转身离去,湖蓝色的宫装在殿门口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萧衍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光影里。他疲惫地闭上眼,靠在软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
高无庸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参茶。
“高无庸,”萧衍闭着眼,声音低沉,“你说,她肯留下……是为这凤冠,为这椒房殿,还是为了……她种下的那些红薯?”
高无庸心头一跳,腰弯得更低,斟酌着词句:“老奴愚钝……皇后娘娘心在社稷,情系黎民,所思所想,非常人所能揣度。或许……兼而有之?”他不敢妄断帝心,更不敢妄议那位手段通天的皇后。
萧衍没有睁眼,只是唇角扯出一抹苦涩又复杂的弧度。他挥了挥手。
高无庸会意,无声地退下。
偌大的养心殿,只剩下萧衍一人。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温润的桃木簪——正是当初云舒断簪抵喉,后来被他亲手插回她发间的那一枚。
他紧紧握住簪子,指尖用力到发白。留下她,哪怕是困在这金丝牢笼里,哪怕她心中装着的是万里河山而非他一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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