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出院的日子,天气是少有的晴朗。阳光透过医院走廊巨大的玻璃窗,泼洒下大片大片的暖金色,映得墙壁亮得晃眼。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被冲淡了些,连带着走廊里推着轮床的护工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可这份暖意,却一丝一毫也透不进陈默的心底。
他沉默地跟在杨雪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个影子。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里面塞满了杨雪住院期间的衣物、洗漱用品,还有最后几天没吃完的各种昂贵营养品。包很沉,勒得他刚拆线不久、还隐隐作痛的腰背一阵阵发紧,额角也渗出细密的虚汗。但他只是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沉稳。
杨雪走在前面。她穿着出院前王艳特意送来的簇新连衣裙,剪裁合体,衬得她身形纤细。阳光落在她脸上,那张曾被病痛折磨得苍白脱形的脸,如今重新焕发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点娇弱的美感。她微微仰着头,步履轻盈,享受着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有对她美貌的欣赏,也有对她能“奇迹般”康复的惊叹。
“小雪,慢点走,刚出院,别累着。”李金花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儿身边,小心翼翼地虚扶着,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仿佛杨雪是什么易碎的琉璃娃娃。她眼角余光瞥到后面拎着沉重行李、脸色苍白的陈默,非但没有半分心疼,反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轻蔑。
杨建国走在最外侧,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旧军装熨得一丝不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种“一家之主”的威严气场却无声地弥漫开来,偶尔看向杨雪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所有物般的满意。杨伟和王艳落在最后面,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王艳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住院大楼。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暖意融融。杨雪在门口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
“终于出来了。”她轻声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解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某种奢华的向往。这医院,这消毒水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因陈默倾家荡产而带来的沉重感,她早就受够了。
“是啊!我的宝贝雪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李金花立刻接话,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喜悦,仿佛杨雪的康复是她一手缔造的奇迹。
杨建国也难得地点点头,声音洪亮:“嗯!出院了就好!以后更要爱惜身体!”这话听着像关心,却更像一种命令式的宣告。
杨雪笑了笑,目光随意地扫过身后。当看到陈默提着行李,脸色比在医院时还要难看几分,额头上全是虚汗,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时,她秀气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丝轻蹙很快被一种混合着不耐和嫌弃的情绪取代。她没说什么,只是很快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她的眼睛。
“车呢?”她问,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催促。
“这儿呢这儿呢!”杨伟立刻从旁边开过来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王艳抢先一步拉开副驾驶的门,殷勤地扶着杨雪坐进去,嘴里还念叨着:“小雪姐坐前面,宽敞点,舒服!”
陈默沉默地将行李塞进后备箱。关上后备箱盖时,腰背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闷哼一声,扶着冰冷的车盖缓了好几秒,才勉强直起身。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没人问他一句累不累,痛不痛。
他拉开后排车门,正要坐进去。李金花却已经麻利地挤了进去,占据了靠窗的位置,杨建国则稳稳坐在了中间。后排只剩下一个狭窄的、紧挨着杨建国军装的角落。
陈默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那个逼仄的空间,看着杨建国那不容置疑的坐姿,看着李金花扭过头去刻意回避的目光。最终,他还是沉默地、几乎是侧着身子,挤了进去。车门关上,空间瞬间变得极其压抑。杨建国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陈默身上消毒水混合着汗味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他尽量缩着身体,避免碰到旁边的岳父,腰背的疼痛在狭窄空间的压迫下更加清晰。
车子启动,驶离医院。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杨雪坐在副驾,降下车窗,微风吹拂着她柔顺的长发,她惬意地眯着眼,享受着自由的空气。后排,陈默却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闷热的铁罐头里,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腰背的伤处,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雪啊,”李金花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带着刻意的轻松,“出院了,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晚上妈给你炖只老母鸡!好好补补元气!还有啊,你王姨听说你出院了,特意打电话来问呢,还说给你介绍个靠谱的老中医,调理身子最拿手!人家那诊金可不便宜,不过为了你,再贵也值当!”
“谢谢妈。”杨雪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甜意。
“对了,小伟!”杨建国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后排响起,震得陈默耳膜嗡嗡作响,“你那物流点的事,跟那几个朋友谈得怎么样了?启动资金还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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