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伟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瞥了陈默一眼,语气带着点烦躁和不耐:“还能怎么样?就差临门一脚了!场地都看好了,就差钱!现在这年头,没点硬货抵押,谁肯借钱?那几个家伙,都等着看咱能不能拿出钱来呢!要是再拖下去,这好位置就没了!妈的,急死个人!”他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陈默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因为长期在工地和医院操劳,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痕,指关节粗大变形。此刻,这双手正无意识地、死死地抠着膝盖上粗糙的工装裤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笔钱!那笔他豁出性命、抵押了祖宅换来的钱!他们还在惦记!甚至在他刚出院、连气都喘不匀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提起!
一股冰冷的、带着腥甜的铁锈味猛地冲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车里杨雪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水味,杨建国浓重的烟草味,李金花聒噪的絮叨,杨伟的抱怨,王艳偶尔的低笑……所有的声音、气味都混杂在一起,像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他太阳穴,搅得他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车子终于开到了陈默和杨雪租住的那个老旧小区楼下。逼仄的环境让杨建国和李金花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地方…能住人?”李金花小声嘀咕着,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杨雪看着熟悉的、爬满青苔的灰暗楼道口,眼底也飞快地掠过一丝厌恶。她推开车门,动作带着点矜持,似乎生怕这破旧的环境玷污了她的新裙子。
陈默沉默地、艰难地挪下车,打开后备箱拿行李。每一个弯腰的动作都牵扯着腰背的伤处,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杨建国和李金花象征性地在楼下站了站,说了几句“好好休息”、“改天来看你”的客套话,便催着杨伟开车走了。那辆桑塔纳一溜烟消失在巷口,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这里的穷酸气。
楼道里只剩下陈默和杨雪,以及地上那两个沉重的行李包。
陈默深吸一口气,试图提起那两个包。手臂刚刚用力,腰背处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杨雪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她没有伸手,甚至没有询问一句。她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陈默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侧脸,看着他额头上滚落的冷汗,看着他颤抖着手臂艰难地、一点点将行李提起来。她的眼神里没有心疼,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不耐烦和一种…嫌弃他此刻狼狈的鄙夷。
“快点。”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命令口吻,在这昏暗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磨蹭什么?楼道里一股霉味,难闻死了。”
陈默的动作猛地一僵。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沉重的行李,看着脚下剥落的水泥台阶,听着杨雪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身体和灵魂深处那剧烈的颤抖,咬着牙,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体和更沉重的心,将那两包行李,艰难地提上了楼。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门开了,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家具和淡淡中药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杨雪站在门口,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她挑剔的目光扫过狭小客厅里略显陈旧的沙发、掉了漆的简易茶几,最终落在窗台上那盆因疏于照料而蔫头耷脑的绿萝上。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块不规则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啧…”一声毫不掩饰的嫌弃从她鼻子里哼出。她抬脚,像是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用高跟鞋的鞋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口那双陈默穿旧了的拖鞋,这才侧身走了进去。
陈默提着沉重的行李,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腰背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将行李放在客厅角落,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大口地喘着气。
杨雪却仿佛没看见他的痛苦。她径直走到窗边,皱着眉用力推开积了灰的窗户,让外面并不算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一些。她环顾着这个小小的、在她住院期间显得更加破败的家,眼神里的嫌弃越来越浓。
“这地方…真是住一天都嫌憋屈。”她低声抱怨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陈默的耳朵里。她走到沙发前,却没有坐下,而是用指尖嫌弃地抹了一下扶手,看着指腹上沾到的薄灰,秀眉蹙得更紧。
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眩晕感。杨雪的抱怨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但他已经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现在只想躺下,哪怕只是在地上躺一会儿。
就在这时,杨雪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沾染着灰尘和汗渍的旧工装外套上。那外套是他在工地上常穿的,出院时随便套上的,在医院几天蹭上了消毒水和药水,又提着行李一路奔波,此刻显得又脏又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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