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陈默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目光聚焦在陈岚脸上,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腰…断了…是不是…我…我是不是…废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却像重锤砸在陈岚心上。弟弟清醒地意识到了伤势的严重性!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比身体的疼痛更折磨人!
陈岚的心猛地一缩,巨大的酸楚涌上鼻尖。她强忍着泪水,用力握住弟弟的手,声音无比坚定:“胡说!默默!别瞎想!医生说了,就是伤得重了点,需要好好养!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一定能好起来!你忘了?你以前在工地那么苦那么累都熬过来了!这次也一样!姐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为了妈,为了念恩,为了你自己,你必须好起来!知道吗?!”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给弟弟注入信心。
陈默看着姐姐眼中强装的镇定和深切的鼓励,灰败的眼神里似乎注入了一丝微弱的亮光。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嗯…”声。身体的剧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但姐姐的话,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给了他一点点支撑下去的勇气。他闭上眼睛,努力对抗着那无边的痛苦。
然而,身体的折磨远未结束。长时间的绝对卧床和剧痛带来的精神紧张,让陈默的生理需求也变得极其痛苦
和尴尬。
“姐…想…小便…”陈默的声音低如蚊蚋,充满了难堪和羞耻。腰部被死死固定,别说下床,连翻身都是奢望。
陈岚立刻明白了。她没有任何犹豫,动作麻利地从床下拿出便壶。她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避开陈默腰部的固定带,然后极其轻柔地协助他完成这个对健康人来说轻而易举、对他却如同酷刑的过程。她的动作熟练而自然,没有丝毫嫌弃和不耐,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陈默紧闭着眼睛,脸颊因为羞耻和身体的极度不适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腰部和肋骨的剧痛,让他额头上冷汗涔涔。生理需求释放的过程本身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和心理上的巨大压力。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泄露着他的痛苦和难堪。
陈岚默默地看着,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酸楚。她那个曾经顶天立地、能扛起整个家重担的弟弟,此刻却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丧失了,像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这份落差带来的心疼,比什么都更让她难受。她迅速处理好便壶,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地为弟弟擦拭干净,再小心翼翼地帮他整理好衣裤,盖好被子。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最轻柔的动作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别怕,有姐在。
做完这一切,陈默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陷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只是呼吸依旧急促而痛苦。
陈岚端着便壶去卫生间清洗。冰冷的水冲刷着她的手指,也冲刷着她心中翻腾的酸楚和恨意。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那双曾经充满温柔和希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恨。恨杨家的狠毒无情,恨李家的落井下石,恨命运的不公,也恨自己的无力。
她回到病房,发现陈母不知何时趴在弟弟的床边睡着了。老人枯瘦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锁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老周也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眉头因为背后的疼痛而紧皱着。
张磊站起身,低声道:“岚姐,你累了一晚上了,也趴会儿吧。我看着默哥。”
陈岚摇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不困。张磊,你伤也没好,肋骨还疼着呢,你去旁边空床上躺一会儿。这里有我。” 她走到母亲身边,轻轻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母亲单薄的身上。
张磊拗不过她,也实在疲惫不堪,便依言走到病房里那张陪护用的简易折叠床边,和衣躺下。断裂的肋骨在躺下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闷哼一声,强忍着不适,很快便因为极度的疲惫和伤痛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陈岚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弟弟的床边。她伸出手,再次轻轻握住陈默那只没有输液、依旧冰凉的手。她的手心也很凉,但她固执地想要传递一点点温度给弟弟。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痛苦紧锁的眉头,看着他惨白消瘦的脸颊,看着他被固定带束缚的身体。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黎明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病房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带。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于病房里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不过是漫长黑夜的延续。
陈岚的目光落在弟弟的脸上,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阳阳…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奶奶和爸爸会怎么跟他说?他会不会…真的以为妈妈不要他了?一想到儿子可能带着对她的怨恨入睡,一想到儿子那张哭泣的小脸,陈岚的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至,几乎将她淹没。
她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弟弟病床的白色被单里,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冰冷的被单。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那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恸哭,比任何嚎啕都更显绝望。断骨之痛在弟弟身上,而剜心之痛,在她自己心里。她守护着弟弟的残躯,却永远地失去了另一个至亲骨肉。这份无言的守护,浸满了血泪,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陈岚才勉强压抑住那几乎将她撕裂的悲伤。她抬起头,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她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那苍白的日光,无法温暖病房的冰冷,也无法照亮她内心的深渊。但她知道,她没有退路了。她只能向前,只能守着这个只剩下伤痛和恨意的“家”,在绝望的废墟里,挣扎着活下去。
她握紧了弟弟的手,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力气。断骨之痛终有愈合之日,而灵魂深处的裂痕,却可能永远无法弥合。她将用余生,来守护这残破的一切,也背负这无尽的痛苦,走向那未知的、布满荆棘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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