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邙山乱葬岗死里逃生,杜子鸣的骨头缝里都沁着北邙深处的阴寒。
柳青玄那句“要出大事了”,如同淬毒的楔子,日夜敲打着他的脑髓。城里的风声骤紧,流言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看似冻结凝固,实则汹涌湍急。
官府对前两案的漠视到了诡异的地步,陈茂财、刘掌柜的名字仿佛成了禁忌的脓包,无人敢挑破。
杜子鸣那点微末俸禄,连同对真相的最后一点执念,都被那晚坟头幽幽的猫眼和最后那如同九幽拘魂的铁链拖拽声,冻成了冰坨。
然而,该来的终究避不开。就在第五日清晨,一场泼天的大雪不期而至,染白了洛阳的朱甍碧瓦,却压不住一道如同惊雷般撕裂清晨寂静的消息——越国公杨素的别业出事了!
杨素!
当朝权倾朝野的巨擘,天子心腹,显仁宫督造的头一号人物!整个显仁宫工地上飘扬的旗帜、叱咤的监工、往来如织的匠役,无不是他杨字门下的爪牙。
他的府邸,固若金汤,岂是寻常凶顽可以觑觎之地?
当杜子鸣被赵小乙连滚带爬地喊起,跌撞着冲进依旧阴冷的怀仁坊衙署时,洛阳县尉张贵那张惯常倨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松弛的脸颊滚落,洇湿了浆洗得发硬的官袍前襟。
“……杨…杨国公府…别院管事……死了…”
张贵声音干涩发颤,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恐惧的冰碴,“……报信的说是……猫…猫鬼……”
“轰”的一声,杜子鸣只觉脑中炸雷滚动,手脚瞬间冰凉。
柳青玄的警告,那只伪装的猫爪钢钩,乱葬岗深处苏醒的铁链……所有线索在杨素这个名字前,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紧,拧成一股指向惊世骇俗的毒箭!
他连张贵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几乎是凭借一股本能,冲向了位于南城根、紧邻洛水的那座庞大幽深的越国公府别院。
别院侧门早已洞开,数十名披坚执锐、面色冷肃如岩石的护卫将内外把守得密不透风。
空气凝固得如同浸了铅水,压抑得让人窒息。仆人们噤若寒蝉,缩在廊檐下,脸上写满了末日降临般的惊恐。
引路的管家脸色惨白,浑身筛糠,哆哆嗦嗦将杜子鸣引向西跨院尽头一座僻静的小书房。
未及入门,一股远比陈家、刘家浓烈十倍的腥风恶臭便如同巨锤般轰然砸在感官上。
那不是单纯的血腥气,更像是滚开的血水混合着沤烂肠肚、熬煮沥青的焦糊恶臭,中间还裹挟着一股极其浓烈刺鼻、如同死鱼腐烂般的铁锈味儿。
仅仅是靠近门口,那股混杂着腐梨甜腥与铁锈气息的阴冷力量,便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杜子鸣的精神!
书房内情景,足以让鬼神惊惧。
书案倾倒,散落的卷轴滚了一地。墙上悬挂的一幅名贵古画,被生生撕扯成几片残骸。
笔架香炉翻覆,朱砂香灰混着污血粘稠一地。地中央,一个身着赭色管事常服的身影俯趴在地,头颅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旁。
致命伤,依旧在胸膛。
衣物被撕裂,露出下面一片令人作呕的焦糊与溃烂。那爪印焦黑如墨,深深烙印在皮肉深处,边缘如同被强酸腐蚀,血肉呈现出诡异的灰败溶解状。
这处伤口透出的无形阴寒之气浓烈得几近粘稠,杜子鸣只看了一眼,便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铁爪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但这还只是序章。
凶案现场最刺目惊心的,是那堵正对着书案的粉壁。
整面白壁,此刻已然成了泼墨的地狱图。
浓稠、乌黑、仿佛半凝固的污血,被粗暴地涂抹其上。那污血痕迹并非寻常泼洒,而是被人以巨大的力气、扭曲的笔触强行拉扯挥抹成的一个巨大、妖异的图案。
它似猫非猫——爪形扭曲如厉鬼獠牙,身躯盘踞如吞世巨蟒,头颅部分勾勒出几团难以名状的、仿佛眼球爆裂、触须虬结的恐怖涡旋。
整个“符箓”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狂乱、怨毒与亵渎,在素洁的白壁映衬下,如同恶鬼以血肉为笔书写的索命战书。
而那大片的污血来源,赫然是来自死者脖颈处那道几乎将头颅割裂的伤口!
张贵捂着口鼻,脸色青绿,强忍着呕吐欲,眼神惊惧地扫过那面血壁,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摄去魂魄。杜子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炸。
这已非夺命,这是示威!是以最血腥、最癫狂的方式宣告——猫鬼索命,降临在当朝第一权臣的头上!
矛头,被这污血符箓牢牢地、不容置疑地指向了这座府邸的主人——杨素!
是谁?究竟是谁敢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豪赌?目的何在?那伪造的猫爪凶器、乱葬岗的训练妖猫、还有此刻这疯狂的栽赃嫁祸……所有线索在杜子鸣脑子里疯狂碰撞,搅成一片混沌。他只觉得心脏如同被投入沸油,煎灼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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