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骆驼的每一次蹬踏都带着千钧蛮力砸进滚烫黑沙流里。
胡一彪感觉胳膊快要被扯离肩窝,虎口崩裂,滚烫的血混沙糊满刀柄。王墨之像袋死沉面粉挂在他臂弯,脚不沾地,在飓风中来回抛甩。每次抛甩都挤尽肺里残存空气,只剩火辣辣的灼痛和眩晕翻滚。
眼前是无边浓墨黑暗,耳中是亿万亡魂尖啸,口鼻灌满粘腻腥膻的铁锈味硫磺气。身体成了件被风沙骆驼裹挟的破烂,仅存喘息。
狂风嘶嚎与骆驼痛鸣交织成混沌的死亡序曲。不知过了多久,那堵碾碎一切的黑色风墙骤然一滞。
背后疯狂撕扯的力量猛地一松。脚下狠狠一顿,撞上无形缓冲墙。疯狂前冲的骆驼发出悲鸣,前腿一软轰然跪地,将背上辎重和胡一彪、半死的王墨之狠狠甩出。
砰。砰。
胡一彪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岩石硌得五脏移位。他翻滚起身,灰头土脸地抬起脸。
眼前不再是黑沙怒涛。
他们撞进一处天然岩石壁垒之下。
两侧高耸陡峭的风化岩壁黑沉沉扭曲盘结,布满流水般奇异风蚀纹路,向上聚拢形成七八丈高的突兀锐角,勉强支撑起一小片被风暴撕扯得千疮百孔的天顶屏障。
风如激怒困兽,在狭窄岩隙入口外盘旋咆哮,卷沙尘噼啪爆豆般击打岩壁。这凹窝如地狱边缘的避风礁石,提供片刻诡异喘息。
空气中弥漫湿冷浓重的土腥味,混杂着岩石深处渗出、类似巨大生物体液干涸的腐朽气息。风压没那么恐怖,空气却凝滞沉闷,呼吸带着陈腐颗粒感,像吸入无数经年累月的亡者骨尘。
“咳咳,咳……”王墨之趴在地,弓如煮熟的虾,撕心裂肺地咳出混着黑黄沙粒粘稠胃液的污物。他摸索脸上碎裂的眼镜框,涣散惊恐地环顾这如怪兽獠牙内部倒刺的阴影之地。
胡一彪撑起身,骨缝钝痛提醒着亡命代价。他抹把脸上沙血混合物,眯眼扫视幸存者。
那头被他捅伤的骆驼奄奄一息跪在角落,口鼻喷带血沫白气。紧跟冲进来的是驼夫赵五。这硬骨头此刻也浑身浸透汗水血水沙子,佝偻靠冰冷岩壁大口喘气,脸上劫后余生的惊悸深重忧虑——搭档显然折在了外面。
除了赵五……
胡一彪目光锐利如刀,扫向那三个也被狂风推搡撞进来的身影。矮壮汉子满脸血,一只眼睛肿成缝,鼻子歪,嘴角淌血沫,瘫地哆嗦。
那贼眉鼠眼的干瘦雇工“老七”摔在旁,惊魂未定咳嗽着,一双耗子眼滴溜转,庆幸下难掩一丝贪婪阴鸷。最后一个摔得七荤八素的年轻雇工抱头缩角落呜呜哭。
只有这么几个了。
矮壮汉子嘴唇动了下想咒骂质问,但浑浊独眼扫过身后被狂风撕碎的同伴,剩下的话堵喉咙化作无意义嗬嗬喘气。
死寂。
仅存风沙击石噼啪和洞内压抑喘息。巨大悲伤无形恐惧如冰冷毒液,从湿漉地面墙壁渗出,钻进所有人脚底板沿脊椎上爬。死亡气息从未远离。风沙撞击岩壁一次凶过一次,屏障被撕裂只是时间。
王墨之咳嗽稍缓,半撑身体,沾污手指颤抖抚摸冰冷粗糙岩壁,眼中本能浮现地质学家影子。“古岩溶风蚀…流水冲刷后…年久风化…半遮蔽洞穴…结构不够稳定…”他喃喃,在绝望中寻找一点熟悉的安全感。
“炸,”靠岩壁喘息的矮壮汉子憋出嘶哑破锣音,“炸开它。往里面挖。”他仅存的视线怨毒疯狂扫过空间,带着被逼入绝境野兽的癫狂,“这鬼地方撑不住。外面是沙海,退是阎王殿。不往里凿。都得埋这当干粽子。”
“炸开?”赵五猛抬头,脸肌抽搐,“大彪。这地方不对头。我刚跌进来时听得真真儿的…里头…里头有东西喘气。”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又湿又闷,像个闷棺材的活尸。”他把自己也吓一跳,赶紧缩脖子警惕望向洞穴深处死寂的黑暗。
胡一彪心猛一跳。赵五的话如冰锥刺透他紧绷神经。那追着风沙席卷而来又隐匿的湿闷怪声——“吭哧…嗬呃…吭哧……”赵五听到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就在他凝神细听的瞬间。
轰隆。
沉闷却撕扯大地的巨震穿透山岩砸来。像黑戈壁筋骨被无形巨手攥住猛抖。整个石窝发出濒死呻吟。头顶锐角岩壁嘎吱作响,碎石簌簌如黑雨砸落。所有人被晃得站不稳,矮壮汉子惨叫瘫倒,赵五也趔趄。
紧接着。
“咔哒…噗啦…”
胡一彪、王墨之目光被瞬间吸引。就在矮壮汉子刚靠过、布满暗绿苔藓的湿冷岩壁根部,一大片腐朽松动的风蚀岩皮被巨震整个剥离。
下方暴露的并非天然灰褐岩石肌理,而是一块光洁冰冷、透着压抑青黑底色的巨大平面。
那表面如水冲刷打磨亿万年的温润石料,反着洞外可怜天光,绝非天然粗粝。它呈现人工开凿的弧线,边缘虽被岩壳侵蚀,但那光滑规整的特质在亘古蛮荒角落格格不入,诡异得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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