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棺材背起他棺材一样的药箱子,离开了陆迅的牢房。老棺材没有回自己在牢门口的没锁牢房,他踉跄着脚步来到大牢僻静角落里的杂物小屋,打开门后,牢头马勇正等在小屋里,破旧的桌上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摆着冒有热气的酒菜。
“您老辛苦,事办好了。”
牢头马勇十分恭敬,为老棺材倒上一杯酒,垂手立在一旁。
“你明日准备一下离开吧,就是这几天了。”
老棺材坦然坐下,显然对这位牢头的恭敬很是习惯。
“那您怎么办?他们肯定是怀疑到大牢了,陆迅、吴大疤瘌都是有心人的试探,胡泉也是他们故意留下的长线,牢里已经不安全了。”
马勇眉头紧锁,并不想独自离开。
马勇就是捉马房潜伏在江陵城里的马头,十三年前来到江陵,冒用了他人的身份,从狱卒做起,一步一步熬到牢头。这里面当然少不了老棺材的帮助,老棺材是上一代捉马房的老人,就是北魏还没有分裂成东西魏,捉马房也没有分家的时候的老人。
马勇不知道老棺材的真名实姓,只猜测他应该是皇族中人,身上流淌着拓跋氏的血液。在马勇刚当狱卒的时候,老棺材就看出了马勇的身份,并且救了马勇一命。从此以后,马勇跟着老棺材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在他的帮助下当上了牢头,马勇也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从没向长安透露过老棺材的事情。
“胡泉?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从来不让你直接联系胡泉吗?”
老棺材声音沙哑,但能听出戏谑的语气,左手撩开眼前的头发,斜眼看着马勇,右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闻了又闻,好像把所有酒气全部闻去了,就把杯中酒泼洒在地上,溅到了马良的官靴上。
马勇没有回答,只是又为老棺材填满酒杯。
“你早就猜到胡泉有问题,但是从来没有问过我,这就说明你能沉得住气,比我强。胡泉背后还有别人,十几年前他进入捉马房的时候就是一位老朋友安排的。此事只有老房主和我知道,本来就是还给老朋友一份人情,也可以在必要时把胡泉推出去为你挡一下。只是没想到我这位老朋友藏的这么深,竟然能在江陵城里只手遮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住胡泉。”
老棺材端起酒杯狠狠闻了两下,却没有喝。
“你和老房主都认识的朋友?也在江陵?是梁国朝廷的人?”
马勇有些疑惑,老房主已经隐退多年,逍遥天下去了。老棺材更是在江陵潜伏了十多年,他们都认识的老朋友至少也是十多年前就在南北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谁的人,本来以为这个胡泉只是他同袍的小辈,就给了他一个方便,没想到他对这个胡泉还真上心。那个叫陆迅的孩子没能把胡泉牵连进来,这把大火也没让胡泉进入梁国朝廷的视线,可见我这位老朋友在江陵城里真的能说上话。
马勇,你在江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应该走了。宇文泰的那个九儿子宇文招被骗进江陵城,现在应该已经在梁帝的手里了,如果这个宇文招死在江陵城,你猜宇文泰会不会宰了你们这些捉马郎为他儿子陪葬?就算宇文泰不动手,那个把宇文招骗进江陵的宇文护恐怕也饶不了你。
宇文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手黑心狠,离他们远远的吧,江陵城破之后,很多该死和不该死的人都要死,就像当年的洛阳城一样。我这把老骨头在南地已经待了太久,学会了汉人的懒惰,过不了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了,这座大牢就是我二十年前为自己挑好的棺材,还算住的习惯。”
老棺材继续闻着手中的酒,说一句闻一下,几次想要把手中的酒杯靠近嘴边,却自己扭头避开了,好像在强行克制着自己想喝的欲望。二十年前多贪了一杯,老棺材不仅少了半截舌头,还只能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中,苟延残喘着等待生命的尽头。
“您老和我一起走吧,天下这么大,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足够咱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到时候您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没人听您说酒话。我......”
马良眼眶微红,他不舍得这个教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头就这样在牢中等死,老棺材早就说过,只要江陵城一破,这牢中的所有人都会死。
“莫要再说了,明天再不走,你可就走不了了。明日午时走西门,带上那个叫陆迅的孩子,别回长安了,一路向西走,到西域去。拿上我给你的令牌,去过逍遥的日子吧。走吧走吧,别在这碍着我闻酒。”
老棺材挥手赶走马良,闻着酒香,吃着桌上已经放凉的菜肴。
马良见状也不再多说,最后向着老棺材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杂物间。
马良来到牢门口,低声吩咐几个值夜的狱卒一番,又看了看牢房深处,下定决心离开了这座自己待了十多年的大牢。只有马良自己知道,这座大牢真正关着的人就是他自己,一个离不开大牢的牢头,一个离不开江陵的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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