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儿的棉鞋尖儿刚蹭上晒谷场的木栅栏,嗓子里的吆喝就炸了:“三号窑十七度!苗高八寸嘞。”
晒谷场边的柴堆“哗啦”一声塌了。
二愣子媳妇裹着补丁围裙从柴垛后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烧完的桦树皮:“小兔崽子嗓门儿比炮仗还响!”
可她话没说完,就踮着脚往村东头望,冻红的手指把桦树皮掰成了碎片。
最先跑出来的是王婶,她端着的陶碗“当啷”掉在地上,小米粥泼在雪窝里,立刻结了层薄冰:“我家那两盆稻种昨儿还蔫巴巴的,难不成……”
话音未落,后宅的窗户“吱呀”推开,王铁柱探出头,棉袄扣子系错了三粒:“他娘!西屋炕头的育秧盆冒白气了!”
雪窑婆的烟袋锅子“梆”地敲在门框上。
她裹着件黑棉袍,银发在风里支棱成刺儿:“都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可她自己也往春芽儿怀里凑,皱巴巴的眼皮直跳,“让我瞅瞅温度表,十七度?好小子!”
她突然拔高嗓门,“昨儿谁把育秧盆放灶坑里烤的?烧黄了苗尖儿可别找我哭!”
林英站在院门口,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
她看着从各家土坯房里涌出来的人影,有扛着破木盆的,有抱着旧铁桶的,还有个小崽子举着他娘的铜洗脸盆,盆底还沾着隔夜的菜汤。
这些东西从前要么堆在墙根儿喂鸡,要么压在箱底当破烂,如今全成了宝贝。
“婶子们。”她往前迈一步,雪地“咯吱”响了声。
所有涌到一半的脚步都顿住了,像被绳子拴住的羊。
林英扫过人群里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光靠雪窑不够。咱靠山屯有三十户人家,总不能都挤在村东头守着那三个窑。”
人群里冒出个粗嗓门:“林队长有啥主意?”是张猎户,他怀里的陶盆晃了晃,里面的稻种被温水泡得发胀。
“每户都建个‘炕头育秧角’。”林英伸手往张猎户家的灶房指,“灶膛烧饭的热乎气别浪费了,引条小暖道到窗根儿下。弄个木头箱子,底下铺层干草,上面蒙层塑料布。”她顿了顿,“就跟雪窑一个理儿,用灶热保温。”
“塑料布?那玩意儿金贵得很!”王婶搓着冻裂的手,声音发虚。
“用旧报纸糊两层也行。”陈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林英身边。
他的蓝布衫洗得发白,手里攥着半卷纸,笔尖还沾着墨,显然是从知青点跑过来的。
他展开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灶膛、暖道、育秧箱的结构,“暖道用碎砖垒,宽三寸就行。灶火一起,热气顺着砖缝爬,到育秧箱刚好温乎。”
人群“嗡”地炸开了。
二愣子媳妇扑过去看图纸,花围裙蹭了陈默一身灰:“陈知青这画的是啥?跟蚂蚁爬似的!”
可她嘴上嫌弃,手却把图纸往怀里拢,“给我留一份!我家那口子会垒灶!”
春芽儿突然拽了拽林英的裤脚。
他的旧棉袄滑到胳膊肘,露出半截冻得发红的手腕:“英姐,我能帮着量暖道吗?我会用绳子比长短!”
林英蹲下来,把他的棉袄往上提了提:“成。明儿开始,你当‘暖道小监工’。”
春芽儿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撒腿就往张猎户家跑,棉鞋踩得雪粉乱飞。
三天后的清晨,靠山屯的烟囱集体冒起了白烟。
李瘸子的破院子最扎眼。
他蹲在墙根儿下,手里的铁皮桶被火烤得“滋滋”响,那是他用捡来的油桶铁皮敲的,焊缝歪歪扭扭,倒像条花斑蛇。
桶里的稻苗却直愣愣的,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比雪窑里的更精神。
“林队长!林队长!”他扶着墙往村口挪,铁皮桶在雪地上拖出条深沟,“我三十年前摔断腿,就再没摸过秧苗。今儿……”
他突然跪在雪地里,铁皮桶“当啷”掉在脚边,“今儿这苗儿,比我亲儿子还金贵!”
林英弯腰把他扶起来。
李瘸子的手像块老树皮,攥得她生疼:“李叔,您这腿是瘸了,手没瘸。”
她指了指铁皮桶,“您能焊出这暖秧柜,就能种出十亩地的稻子。活路在手,不在天。”
李瘸子的眼泪砸在雪地上,砸出个小坑。
他弯腰捡起铁皮桶,喉结动了动:“明儿我就去后山砍竹子,给暖秧柜加层竹篾,省得烫着苗儿。”
可喜悦没持续多久。
陈默抱着账本冲进林英家时,额角还挂着汗:“英子,出事儿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着层白雾,“冰育米能收三季,可咱们现有的粮囤……”
他翻开账本,纸页“哗啦”响,“最多存下一季的量。要是全收了,剩下的米没处放,得发霉生虫。”
林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玉坠。
那玉坠贴着皮肤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她望着窗外堆得老高的草垛,往年这时候,草垛里该藏着半冬的干菜,如今却塞满了新收的稻子。
突然,她想起空间最东边的废弃猎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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