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的话,如同道惊雷,在空旷的奉天殿内炸响。
朱栢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计策……
何止是毒!
简直是诛心!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大明的使者,捧着亲王顶戴和封王圣旨,大张旗鼓地进入草原时,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王保保会怎么想?
他收,还是不收?
收了,就是坐实了私通南朝的罪名,脱古思帖木儿就算再能忍,也绝不可能容忍一个手握重兵、还被敌国封王的大将活在自己身边。
不收?
甚至杀了来使?
没用!
只要大明的封王诏书传遍了草原,猜忌的种子就已经种下。
脱古思帖木儿会想,你王保保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我让你南下的时候,收到了南朝的封赏?
你们之间是不是早有勾结?
你这次南下,到底是为我复仇,还是想与南朝里应外合,卖了我这个皇帝,换你一个世袭罔替的王位?
这种猜忌一旦产生,便会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死君臣之间最后信任。
王保保将百口莫辩!
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在脱古思帖木儿眼中,都将是包藏祸心,另有所图。
一个被皇帝彻底猜忌的领兵大将,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而且会死得很难看!
“妙……”
朱栢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赞叹,随即,他再也抑制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殿内回荡,一扫之前的阴郁和凄凉,充满了快意和残忍。
这才是他想要的!
这才是他朱栢的行事风格!
用最堂皇的阳谋,行最阴狠的杀伐!
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敌人的擎天玉柱,轰然倒塌!
“好一个贾文和!好一条毒计!”
朱栢拍着龙椅的扶手,大声称快,“不愧是朕的毒士!”
他看着下方那个躬身而立,永远藏在阴影里的身影,心中那点因为徐妙云而起的郁结之气,在这一刻,竟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什么儿女情长,什么朝朝暮暮!
都比不上这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主宰别人生死的快感!
权力!
这才是男人最极致的追求!
“陛下谬赞。”
贾诩的声音依旧平稳,“臣只是为陛下分忧而已。”
“分忧?你这是要了王保保的命啊!”
朱栢的笑声还未停歇,“朕已经看到,脱古思帖木儿在得到消息后,那张又惊又怒又疑的脸了。”
他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兴奋。
“此事,必须办得漂亮!要快!要大张旗鼓!”
朱栢停下脚步,眼中寒光一闪。
“使者的人选,你可有计较?”
贾诩抬起头,缓缓说道:“臣以为,礼部官员,足矣。”
“不!”
朱栢断然否决,“要派一个有分量的人去!分量越重,脱古思帖木儿就越会相信!王保保的罪名,就越洗不清!”
他的目光在殿内逡巡,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祭品。
突然,他的眼神定住了。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方孝孺。”
朱栢的嘴角,逸出冰冷的笑意。
“就让那位前朝大儒,我大明的翰林学士,去给王保保宣旨吧。”
让一个最看重名节,最讲究忠君之道的儒学领袖,去册封一个敌国的大将。
这本身,就是极致的讽刺。
贾诩闻言,眼中也闪过不易察异的赞赏。
陛下这一手,当真是将“诛心”二字,玩到了极致。
既诛了王保保的心,也诛了方孝孺的心。
“陛下圣明。”
贾诩再次深深一拜。
“去办吧。”
朱栢挥了挥手,重新走回龙椅坐下,“拟旨,盖印,让方孝孺立刻出发。朕要以最快的速度,听到王保保的死讯。”
“遵旨。”
金陵城,方府。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卧房的每一个角落,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成苦涩的琥珀。
方孝孺半躺在榻上,脸色蜡黄如纸,嘴唇干裂,没有血色。
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白布,但暗红色的血迹依然顽固地渗透出来,像一朵不祥的梅花,在他心口绽放。
那贯穿了胸膛的一箭,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箭矢拔出时,他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看到了自己生命力随着喷涌的鲜血一同流逝。
这些天,他时常在昏睡与剧痛中惊醒,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有无数根钢针在血肉里搅动。
“老爷,该换药了。”
他的夫人端着一盆热水,眼圈红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
方孝孺艰难地睁开眼,虚弱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家仆惊慌失措的通报声。
“老爷!夫人!宫里……宫里来人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内官,已经领着数名披甲的禁军,面无表情地踏入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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