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的老槐树被灯笼串缠成了火树银花。青瑶踩着竹梯,把最后一盏“五谷丰登”灯笼挂上最高的枝桠,竹梯忽然晃了晃,她下意识抓住身边的树干,脚踝却蹭到梯阶的毛刺,刺出个小红点。
“当心!”墨尘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梯,从背后稳稳托住她的腰,“说了让我来,你偏要逞能。”他的掌心带着粗粝的薄茧,按在她腰间像块温凉的石头,青瑶低头看他发顶的旋,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棵树,他爬上去掏鸟窝,脚下一滑,是她拽住了他的裤脚——那时他的裤脚还沾着泥巴,现在却洗得发白,裤线熨得笔直。
“下来吧,剩下的我来。”墨尘扶着她往下走,竹梯每晃一下,他的手臂就收得更紧些。青瑶的手指不经意蹭过他的手腕,摸到道浅疤——是去年帮她摘悬崖上的野灵芝时被碎石划的。她忽然停在半梯,从围裙兜里摸出片创可贴,撕开包装贴在他疤上:“李伯说这是薄荷味的,防蚊虫。”
墨尘低头看着那片粉白的创可贴,耳尖腾地红了,转身继续挂灯笼时,动作都带着点慌。青瑶站在树下仰头看,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把他下颌线的弧度映得格外清晰。风一吹,灯笼们轻轻转圈,红光绿影落在他身上,像给脊梁骨镀了层糖衣。
“你看那盏‘年年有余’!”青瑶忽然指着西角的灯笼笑,“鱼尾巴歪了,准是你刚才急着挂,没扯平。”墨尘抬头一看,果然见纸鱼的尾巴卷着边,像条打蔫的泥鳅,他手忙脚乱去扯,却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阖家平安”,灯笼坠下来时,青瑶伸手接住,发现竹骨断了根。
“我去拿竹篾修。”她转身往杂物间跑,墨尘却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带起阵风:“我去吧,你脚腕不是蹭破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布鞋上,鞋面上沾着草汁,脚踝处的布料隐隐透出点红,“我娘说,女孩子家的脚不能沾脏水。”
青瑶愣在原地,看着他冲进杂物间的背影,忽然摸了摸脚踝——刚才明明没觉得疼,此刻倒像有只小蚂蚁在轻轻咬,痒丝丝的。祠堂的石狮子旁,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堆蜡烛挑挑拣拣,二丫举着根红蜡烛跑过来:“瑶姐姐,你看我选的!娘说红蜡烛照得亮,山神爷看得清咱们的心愿呢。”
“真好看。”青瑶帮她把蜡烛放进灯笼底座,“等会儿点起来,你要许什么愿?”二丫把手指绞成麻花:“我想让爹的腿快点好,能陪我去河边摸鱼。”她说着,忽然凑近青瑶耳边,“墨尘哥哥刚才偷偷跟我说,要把最大的灯笼留给你挂,还说……”她忽然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不能说!这是秘密!”
青瑶的心像被灯笼烫了下,暖暖的。她转身时,正撞见墨尘抱着竹篾从杂物间出来,怀里还揣着个油纸包——是张记的桂花糕,她早上念叨过想吃。他把竹篾塞给她,自己去修灯笼,油纸包却悄悄塞进了她的围裙兜:“我娘刚送来的,还热乎。”
暮色漫进祠堂时,灯笼阵终于成了。三十盏灯笼绕着槐树转了三圈,红的“福”、绿的“寿”、黄的“禄”,在风里轻轻晃,把树下的青石板染成了调色盘。墨尘踩着梯子摘了片槐树叶,忽然吹了声口哨——远处的狗叫起来,孩子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灯笼里蜡烛的暖香,像杯泡浓了的桂花茶。
“你看。”墨尘忽然指向天空,青瑶抬头,只见无数萤火虫从稻田里飞过来,绕着灯笼打圈,有的停在灯笼穗上,有的钻进灯罩里,把烛光映得忽明忽暗。“李伯说,这是山神派来的信使,”墨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那些小虫,“它们在数,咱们的心愿够不够装满这棵树。”
青瑶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漫开来时,忽然觉得脚踝也不疼了。她看着墨尘的侧影,他正抬手接住只停在指尖的萤火虫,灯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原来所谓的盼头,就藏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比如他兜里的桂花糕,比如灯笼上歪掉的鱼尾巴,比如萤火虫停在他指尖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
夜深时,孩子们都被爹娘叫回家了,祠堂前只剩下她和墨尘。灯笼还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呼吸的画。墨尘忽然说:“明天祭典,我带你去看山神泉吧?李伯说那里的泉水能映出心愿的样子。”
青瑶的桂花糕还剩半块,她递给他:“好啊。”风穿过灯笼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轻轻拍手。她想,这祭典前夜,比明天的正日子还要让人心里踏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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