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整,分秒不差,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天幕之外拨动了时间的指针。
覆盖全国的两千三百个助农服务站,从东北的黑土地到西南的红土丘陵,老旧的广播喇叭在短暂的电流嘶鸣后,同步响起。
然而,没有慷慨激昂的宣传口号,没有婉转悠扬的背景音乐,只有一段长达三十七秒的、近乎绝对的寂静。
最初,田间地头的农户们以为是设备故障。
有人拍了拍布满灰尘的喇叭杆,有人则骂骂咧咧地关掉自家的收音机。
可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七天,这诡异的三十七秒无声“音频”雷打不动地在清晨六点准时“播放”。
终于,一个偏远山村的合作社记账员,在自己那本泛黄的账本上,用铅笔头颤巍巍地记下了一行字:“今天放完‘那个声音’后,合作社多接了五单。”
这句无心的记录,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迅速激起了一圈圈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涟漪。
林晚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庞大的数据流在屏幕上汇聚成一条陡峭上扬的曲线。
她面前的巨幅屏幕上,一个鲜红的数字格外刺眼——14.6%。
这是过去七天里,全国助农平台订单转化率的平均提升值。
而这个提升,精准地发生在每日清晨六点零一分之后,仿佛被那三十七秒的寂静施了某种魔法。
“奇迹、福音、神秘力量……”林晚端起冷掉的咖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人类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给无法理解的奇迹起个名字,好像这样就能将其占为己有。可这一次,偏偏没有。”
与此同时,在数据后台的另一端,小柯的屏幕上正跳动着另一幅画面。
监测数据显示,已有十七个村庄放弃了官方下发的播报模板,开始自发录制“本地版”的早间播报。
他们笨拙地模仿着那三十七秒的节奏,用各种“去人格化”的语音包,填充着属于自己的内容——天气预报、农产品价格、村里谁家母鸡多下了几个蛋。
其中最让小柯心头一震的,是三个来自川渝地区的村庄。
那里的孩子们,竟然将沈昭岐当年为了推广花椒,即兴编唱的那段川渝戏腔叫卖,改编成了一首朗朗上口的童谣。
清脆的童声通过简陋的设备传出,带着泥土的芬芳和天真的烂漫,回荡在清晨的薄雾里。
小柯的指尖悬在一段优化算法的代码上,只需轻轻一点,系统就能捕捉到这些“自发行为”,分析其传播模型,然后生成更高效、更具感染力的“标准化童谣模板”,精准推送到更多地区。
商业价值,无可估量。
但他凝视着屏幕上那一张张因为歌唱而涨红的小脸,最终,一根根删掉了那行即将完成的代码。
“如果连天真都能被系统驯服,那我们早就输了。”他低声自语,随即调出最高权限,将沈昭岐那份唯一的原始声纹样本拖入了永久封存的黑箱。
他只保留了其最底层的语法结构与逻辑模型,像留下了一套武功秘籍的总纲,却销毁了所有具体的招式。
传承,不是复制,而是点燃。
京城,乡村振兴战略联席会议。气氛严肃而沉闷。
一位来自某地的代表慷慨陈词,提议将沈昭岐的生日设立为全国性的“昭岐日”,并在他曾经奋斗过的土地上,建立纪念碑和事迹馆,以表彰其“不可磨灭的贡献”。
提议获得了不少附和之声,似乎这已是板上钉钉的荣誉。
轮到周执发言时,他没有直接反对,只是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每一个与会者面前。
文件的标题是:《关于建立“预失败应对基金”的可行性报告》。
“周总,我们现在是在讨论如何表彰英雄,不是在讨论怎么赔钱。”一个与周执素来不睦的与会者阴阳怪气地开口,“有这功夫,不如立个碑来得快,看得见摸得着。”
周执没有看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碑是给人看的,基金是救树的。”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有力:“去年冬天的极端冻灾,三千亩即将成熟的柑橘一夜之间化为冰坨,合作社直接破产。如果当时有这样一笔‘预失败基金’,哪怕只是提前采购一批防冻布、多建几个应急暖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我们纪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把他供上神坛,而是把他未竟的事业,变成一套能够自我运转、抵御风险的机制。”周执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这个机制,应该像他一样,守护在最需要的地方,尤其是在最黑暗的夜里。”
最终,方案高票通过。
基金被命名为“暗夜守护计划”,从头到尾,未提一人之名。
秦念慈的手指轻轻抚过信封的边缘,那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没有地址,邮戳模糊。
信里,只有几张复印件。
那是沈昭岐十五年前,在他演艺生涯最低谷、被彻底雪藏期间,一部无人问津的古装剧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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