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漫长。冰冷的秋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却丝毫无法冷却玄烨胸腔内那团灼烧的火焰。
那火焰由欲望、懊恼、前所未有的怜惜和一种蛮横的占有欲混合而成,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
马背上,他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如同铁石,面色沉郁得比这秋夜更寒。
庵堂中那险些失控的一幕,如同鬼魅般在他眼前挥之不去指尖下温软肌肤的触感,唇瓣触碰她眉心时那细微战栗的悸动,以及最后关头强行拉回理智时,那几乎撕裂般的煎熬。
他,九五之尊,竟如窃玉偷香之徒,夜探臣妻寝居,行此…逾矩妄为之举!
强烈的羞耻与自鄙如同毒藤,狠狠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圣贤书、礼义廉耻、君臣纲常…他一生恪守的准则,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却又如同沉重的枷锁,拷问着他的灵魂。
然而,与这道德鞭挞激烈冲撞的,是另一种更汹涌、更原始的力量,那是帝王内心深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混合着对那女子彻骨的心疼。
他想起她独居庵堂的孤清,想起隆科多那毫不留情、侮辱性的一巴掌,想起李四儿兄妹那恶毒卑劣的算计,更想起她即便身处如此境地,眉宇间依旧不曾折损的坚韧与那份动人心魄的宁静。
那样的一个人,合该被珍之重之,被捧于掌心悉心呵护,沐浴在尊荣与爱惜之中,而非困于那污糟泥潭,被一个蠢钝如猪的丈夫和一个蛇蝎心肠的妾室肆意作践、踩入尘埃!
凭什么?
就凭那早已名存实亡的夫妻名分?就凭隆科多是他麾下的臣子?
去他的名分!去他的臣子!
一股近乎暴戾的帝王心绪骤然冲垮了所有摇摇欲坠的束缚!他是天子!四海之主!万民之君!这世间万物,皆为他予取予求!
以往不动,非不能也,实不为也!或是未曾真正心动,或是仍固于那套规则。
但此刻,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要她。
不止是好奇,不止是怜惜,而是真切地、彻底地想要将她从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身边夺过来,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中剥离出来!
他要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给予她世间最极致的尊荣、最周全的呵护,以及…他从未给予任何人的、炽热而专注的情感。
隆科多不配。 那个家更不配。
唯有他。只有他配拥有这样的她。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便如同燎原野火,瞬间吞噬了一切犹豫、挣扎与道德的桎梏。
在绝对的皇权与强烈的渴望面前,一切阻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驾!”他猛地一抖缰绳,骏马吃痛,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向着紫禁城的方向狂奔而去,玄色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暗夜中展开的、充满侵略性的翼。
梁九功与侍卫们心中骇浪滔天,拼尽全力打马跟上,只觉得今夜的主子,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与…势在必得的压迫感。
重返乾清宫,玄烨并未立刻歇息。他屏退所有宫人,独自伫立在偌大的宫殿中央,周身弥漫着一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能量。
目光扫过殿内象征无上权力的御座与玉玺,眼神锐利如鹰,再无半分迷茫。
救她出泥潭?呵,那太过简单。
他要给的,是一条青云路。一条能让她洗尽铅华、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立于万人之上的路。一条…最终能畅通无阻、直通他身侧的路。
这需要最缜密的谋划,最耐心的布局,以及最绝对的力量。
情爱并未使他昏聩,反而激发了他最深沉的帝王心术。
越是渴望,他便越是冷静理智。他要运筹帷幄,要精准落子,要将所有障碍一一荡平,要将所有资源为她所用。
首先,是她的母族。赫舍里家必须重振声威,成为她坚实的后盾,而非累赘。
容安的提拔需加快,要放到更关键、更能积累政治资本的位置。赫舍里家乃至其姻亲故旧中,所有可用之才,都要逐一甄选,悄然安插入六部、甚至军中的实务要职。
其次,是隆科多。这个男人,已彻底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但扳倒他需时机与罪名。漕运…便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要让人细细地查,隆科多在外,绝不会干干净净。甚至…可以适时地帮他“制造”一些不干净。还有李四儿与其兄李卫,他们的罪证,要收集得铁证如山,届时,一并雷霆清算!
最后,亦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是她本身。她需要无可指摘的声望与德行,方能承受起来日的风雨与…无上荣光。
玄烨脑中思绪电转,一条条计策清晰浮现,环环相扣。
他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深夜踟蹰的男子,而是彻底回归了那个执掌乾坤、算无遗策的天下之主的身份。
“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躬身待命。
“传旨翰林院,朕欲体察京畿民生实情,着其遴选几名翰林,明日随朕微服出宫,探访…西山左近村镇。尤须关注战后孤寡抚恤、民生疾苦。”他需要一个合情合理、可频繁前往西山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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