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月4日,星期二
天气:小雨,天色铅灰
梦记:
昨夜的恐惧像一层湿冷的薄膜包裹着我。我甚至尝试不睡,开着所有的灯,让电视里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但意识的堤坝终究敌不过生理的潮汐。在凌晨某个模糊的时刻,我还是被拖入了那片熟悉的、不由分说的黑暗。
这一次,没有怪异的场景,没有诡谲的实体。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无比熟悉又绝对陌生的走廊里——我家公寓的走廊。
格局、墙壁的颜色、头顶的吸顶灯,甚至墙角那块我磕碰过好几次的踢脚线,都一模一样。除了一点: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的身体,都失去了颜色,呈现出一种精确的黑白灰度。像一幅曝光过度、对比度失衡的老照片。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连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听不见。
我试着向前走,脚步落在米白色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恐惧促使我加快脚步,然后是奔跑,冲向走廊尽头那扇应该是通往客厅的门。我拼命地跑,肺部却没有应有的灼烧感,肌肉也没有疲惫的信号。更可怕的是,那扇门,并没有因为我奔跑而靠近。它仿佛在同步后退,永远保持着那段令人绝望的距离。
我停下来,回头望去。来路同样延伸向无尽的灰白,我出发的那个点(或许是卧室门)也已经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我被困在了这条我自己家的、无限循环的、失声的灰度走廊里。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影子。
在原本应该有影子的地方——我的脚下,墙壁的转角,柜子的边缘——出现的不是阴影,而是颜色。
那是一小块、一小块极其鲜艳、饱和到刺目的色彩。我脚下的“影子”是一滩流动的、浓郁的钴蓝色;墙角的“影”是一抹炽热的朱红;柜子边缘拖着的,是一道明艳的鹅黄。
它们像是从这个灰白世界里“泄漏”进来的异色,或者说,是这个世界原本被抽走的色彩,以“逆影”的形式存在。
我蹲下身,试图触摸那滩钴蓝色的“逆影”。指尖传来的不是视觉上的冷,而是真实的、物理意义上的冰冷触感,仿佛在触摸一块坚硬的蓝冰。我缩回手,发现指尖沾染了一丝微弱的蓝色荧光,几秒钟后才黯淡消失。
一个荒诞的念头击中了我:难道在这个逆反的梦境空间里,影子才是真实的实体,而我所见的、占据空间的“物体”反而是空洞的表象?
为了验证,我不再试图去够那扇永远无法抵达的门,而是转向墙壁,伸手去触碰墙壁在灯光下应该投下阴影,此刻却呈现出一片翠绿色“逆影”的区域。
我的手,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不是穿过墙壁,而是穿过了那片翠绿色的“逆影”。那片色彩像一层温暖的、有弹性的水膜,包裹了我的手。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气息涌入我的鼻腔——那是春天雨后的味道,一个与我此刻灰白、寂静、被困的处境截然相反的感知。
我猛地抽回手,色彩带来的感知瞬间消失,我又回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无声灰度世界。
我明白了规则。在这“逆影之廊”里,想要移动,不能依靠追逐物体,而必须追逐它们的“逆影”。
我开始寻找下一个“逆影”。地砖缝隙间一道细长的紫色,我踩上去,脚下传来一阵细微的、类似踩在鹅卵石上的触感,同时耳边掠过一声极短暂的、风铃般的清音。我借着这股“实在感”,跃向墙面上另一块较大的、橙色的“逆影”。
像在玩一个只有我能看见的、色彩斑驳的跳房子游戏。每一次接触“逆影”,都能获得一瞬间的物理支撑和一种随机的、强烈的感官碎片——薄荷的清凉、旧皮革的气味、某种粗糙织物的摩擦感……
我不知道跳了多久,在这个绝对寂静的世界里,时间也失去了标度。终于,我看到了——在原本应该是客厅门的位置,没有门,只有一个巨大的、不断缓慢旋转的、由无数色彩漩涡构成的“逆影”洞口。
那是我唯一的出口。
我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片色彩的漩涡扑去。
在投入那片炫目光芒的瞬间,一种被撕扯、被分解的剧痛(这是进入梦境后第一次感受到“痛觉”)贯穿了我。与此同时,一个清晰的、非我的念头砸进脑海:
“现实稳定率 98.7%。局部物理法则覆盖尝试失败。‘逆影’概念渗透级别:低。”
醒后感:
我在剧烈的头痛和浑身肌肉的酸胀感中醒来,仿佛真的进行了一场漫长的、高强度的跳跃。窗外雨声淅沥,给房间蒙上一层阴郁的湿气。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低头看自己的手——颜色正常,没有灰度。第二件事是用力跺了跺脚——实木地板发出了沉闷而令人安心的响声。声音回来了,颜色回来了。
但恐惧没有走。
我几乎是爬向书桌,解锁抽屉。笔记本还在。我深吸一口气,翻到今天这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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