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月15日,星期六
天气:阴雨绵绵,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单调而持久,令人心烦意乱
梦记:
“记忆熵”的代价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熄了我急于修复现实的冲动。第十四天,我是在一种近乎悼亡的情绪中度过的——悼念那位连名字和面容都已失去的高中同学。那种空洞感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持续的、细微的啃噬,提醒着我每一次“织补”背后真实的牺牲。我看着那卷“结构蓝图纸”和“规则编织笔”,它们不再熠熠生辉,反而像是两只沉默的、以记忆为食的噬魂兽。
然而,现实的稳定又如此诱人。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是经历过“结构震颤”后的人才懂得的珍贵。我陷入了一个残酷的悖论:要守护包含记忆在内的整个现实,就必须先献祭一部分记忆。
笔记本旁注提到的“前任使用者(姑婆)曾长期进行类似修复作业,并承受相应代价”,像一道幽灵般的警示。她那深沉的孤独,是否就是漫长岁月中,无数记忆被一点点蚀空后,留下的巨大空洞?我不想变成那样,一个为了世界的完整而失去自我的人。
但“静态观测者”的阴影依旧盘踞在我的“心象堡垒”边缘,冰冷而顽固。它就像悬在我世界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我危险从未远离。单纯的防御和修复,似乎并不能驱散它。
今夜,我带着这种矛盾重重的心情入睡。我没有主动规划去修复裂痕,也没有强烈的探索欲,只是保持着一种警惕的观望。
梦境,却主动找上了我。
没有预兆,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极其怪异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无限扩展的、由无数面巨大镜子构成的……迷宫。但镜子里映照出的,并非我当下的形象,而是无数个过去的我,以及无数个可能性的我。
幼年蹒跚学步的我,少年时埋头苦读的我,大学里意气风发的我,甚至还有一些完全陌生的“我”——穿着不同职业装束的,身处不同城市的,带着不同表情的……这些影像在镜中流动、交错、重叠,构成一幅庞大而令人眩晕的、关于“我”的众生相。
这里是……我的记忆与可能性的显化回廊?
而在这无数面流动的镜子迷宫中,有一个存在,是静止的。
它就在迷宫的中心,一个没有任何镜子存在的空白区域。依旧是那个模糊的、轮廓不断轻微波动的黑色剪影——静态观测者。它没有面孔,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感,如同无形的探照灯,扫过迷宫的每一个角落,扫过镜中每一个流动的“我”。
它不是在观察某一个具体的“我”,而是在观察着所有“我”构成的整体,观察着这些记忆和可能性之间复杂的连接与变化规律!
我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被剖析感。在它面前,我仿佛是一本被随意翻阅的、毫无隐私可言的书。
我试图移动,躲进镜子的死角,但那注视感如影随形。我试图让镜中的影像混乱、加速流动,以干扰它的观察,但它的“目光”依旧稳定,仿佛能轻易看穿所有表象,直抵核心。
“你在找什么?”我鼓起勇气,用意念发问,声音(意念的波动)在迷宫中回荡。
没有直接回答。
但周围一面镜子的影像突然定格、放大。那是我昨天修复现实裂痕,失去高中同学记忆时的场景。镜中的我,脸上带着完成修复后的短暂释然,以及随之而来的、清晰的失落与茫然。
然后,镜面像水面般荡漾,景象变化,显示出我“心象堡垒”中,对应那片记忆失去后留下的、细微的“蚀空点”。
观测者的“目光”在那蚀空点上停留了片刻。我感觉到,那不是嘲讽,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记录?或者说,是评估?
它在评估我支付代价的过程和结果!
紧接着,另一面镜子亮起,显现出我与“织梦者”争夺钥匙光影、与“无序之海”眼球对抗的场景。我的挣扎、我的恐惧、我的意志力,都如同实验数据般,在镜中被清晰地呈现、分析。
我明白了。这个“静态观测者”,它可能并非怀着直接的恶意(至少目前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超然的记录员,或者一个冷漠的实验者。它在观察我如何与梦境实体互动,如何运用工具,如何支付代价,如何在这光怪陆离的困境中做出选择和演变!
我在它的眼中,或许只是一个有趣的、动态的样本!
这种认知带来的屈辱和愤怒,甚至超过了面对“回声窃贼”或“织梦者”时的敌意。至少它们的目标明确,一个要我的记忆,一个要我的“可能性”。而这位观测者,它要的,似乎只是我的“数据”,我作为一个挣扎求存的个体的……全过程记录!
“我不是你的实验品!”我愤怒地向着那片空白区域嘶吼。
这一次,它有了反应。
那黑色的剪影,极其轻微地……偏移了一个角度。仿佛将它的“正面”,完全对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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