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五月,平凉城的风里都裹着焦躁。城门口的老槐树叶子蔫头耷脑,往日里推着独轮车叫卖瓜果的小贩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面黄肌瘦的乞丐缩在树根下,眼神空洞地盯着来往稀疏的行人。城门楼上新贴的告示被风吹得边角卷起,上面“严防奸商囤粮”的字迹模糊不清,倒像是个笑话——整个平凉城的粮食,早被虎彪攥在了手里。
刘平贵蹲在自家院角的磨盘旁,烟袋锅子在石头上磕了半天,也没磕出半点火星。灶房里传来妻子李氏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小儿子刘勇斌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动静。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像是要把这苦日子连同人的希望一起压垮。
“爹,我还能忍。”十四岁的刘勇斌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的蓝布褂子洗得发白,松松垮垮地挂在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上。他手里攥着半块昨天挖的野菜团子,递到刘平贵面前,“您吃点吧,今天还要去地里呢。”
刘平贵没接,喉头动了动,把烟袋锅子塞回腰间:“爹不饿,你吃。等会儿挖了新野菜,咱们煮野菜粥。”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清楚,连续半个月只喝野菜粥,再结实的身子也扛不住。前几年他做布料生意,家里还攒了些银元,可现在布料铺子早关了门,市面上别说布料,就连最糙的玉米面都成了稀罕物。
王氏端着个豁了口的陶罐从灶房出来,罐子里飘着淡淡的野菜味,连点米星子都没有。她把陶罐放在磨盘上,眼圈红了:“他爹,勇斌明天还得去学堂,总不能让孩子空着肚子读书。要不,你还是去看看……能不能买点粮食?”
刘平贵沉默了。谁不知道平凉城的粮食都在虎彪手里?那虎彪原是城里的混混头目,去年借着战乱,硬生生抢了好几家粮铺,现在成了平凉城的“粮霸王”。前几天他听说,一袋麦子已经涨到五个银元,这价钱,普通人家哪里掏得起?几个月前又来带着儿子定亲,他没有答应,结下了梁子,可看着儿子蜡黄的脸,他咬了咬牙:“行,我去虎家粮铺看看。你们在家等着,挖野菜的时候别走远,城里最近不太平。”
刘平贵揣着家里仅剩的三个银元,往城西的虎家粮铺走。街上冷冷清清,偶尔能看见几个穿着黑褂子的汉子,是虎彪的打手,正盯着来往的行人,像是在找什么猎物。路边的粮铺要么关着门,要么门口挂着“无粮”的木牌,只有虎家粮铺敞开着门,门口堆着几袋粮食,却没人敢靠近。
他刚走到粮铺门口,就被一个打手拦住了:“干什么的?”
“我……我想买点粮食。”刘平贵攥紧了口袋里的银元,声音有些发颤。
打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一声:“买粮?有银元吗?”见刘平贵点头,才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粮铺里弥漫着麦香,这味道让刘平贵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他看见几个伙计正坐在柜台后抽烟,柜台上摆着几袋麦子,却没人招呼他。他走上前,对着一个伙计拱了拱手:“麻烦问下,虎老板在吗?我想买点麦子。”
伙计抬了抬眼皮,指了指里屋:“我们少东家在里面,找他吧。”
刘平贵刚走到里屋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嬉笑声。他推开门,看见一个穿着绸缎褂子的年轻男人正搂着两个女人喝酒,桌上摆着大鱼大肉,和外面的饥寒交迫像是两个世界。这男人正是虎彪的儿子虎广志,平日里仗着父亲的势力,在城里横行霸道。
虎广志看见刘平贵,放下酒杯,斜着眼睛打量他:“你谁啊?来这儿干什么?”
“我是刘平贵,想在您这儿买点麦子。”刘平贵陪着笑脸,把口袋里的银元掏了出来,“我这儿有三个银元,您看能买多少?”
虎广志瞥了眼银元,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把银元拨到地上:“三个银元?就想买麦子?刘平贵,你当我这粮铺是慈善堂啊?”
刘平贵赶紧蹲下身捡银元,心里又气又急:“虎少东家,我知道价钱涨了,可我儿子还在上学,实在是没办法了。您就行行好,卖点给我吧。”
“行行好?”虎广志站起身,走到刘平贵面前,用脚踩住他捡银元的手,“想让我卖粮给你也可以,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平贵疼得额头冒冷汗,却不敢挣扎:“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你大女儿刘花,做我老婆可好,之前我和我爹上门求过你的?”虎广志眯着眼睛,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让她嫁给我,我不仅给你粮食,还让你以后在平凉城衣食无忧。怎么样?”
刘平贵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愤怒:“你胡说什么!我女儿已经有心上人了,绝不可能嫁给你!”
“哟,还挺硬气?”虎广志冷笑一声,转身走到粮袋旁,一把扯开袋子,金黄的麦子哗啦啦地倒在地上,“不答应是吧?那这粮食,你一粒也别想拿走!”
麦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引来了外面的人,几个饥肠辘辘的百姓凑在门口,看见地上的麦子,眼神里满是渴望。虎广志看了眼门口的人,故意提高声音:“这些麦子,谁抢到就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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