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空气是消毒水、绝气和某种微弱甜味剂混合成的特定气味,冰冷地沉淀在肺叶底部。陈建国靠在病床上,听着自己胸腔里那颗老旧心脏吃力而规律的搏动,像一台过度使用、濒临报废的引擎,每一次收缩和舒张都带着令人不安的摩擦感。
“陈老先生,您放心,这是最新型号的双腔起搏器,智能化程度很高。”穿着白大褂、笑容标准的年轻医生指着屏幕上的三维动画,“它能实时监测您的心律,自动调整起搏频率,确保心脏在任何情况下都处于最佳工作状态。还会通过无线网络,将您的数据实时传回我们医院中心服务器,一旦有异常,我们会立刻知道。”
无线网络。数据上传。智能调整。这些词让陈建国感到一阵莫名的隔阂和轻微眩晕。他这辈子和大机器打交道,习惯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齿轮和扳手,而不是这些在空气里无声穿梭的、看不见的指令和数字。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干瘦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胸上方那个刚刚缝合不久、还隐隐作痛的微小突起。那里,一枚冰冷的、金属和硅胶构成的电子设备,取代了他心脏部分的工作。
为了活命。他别无选择。
出院回家,老旧的单元房显得格外空荡。儿子给新买的智能电视他很少打开,那复杂的操作界面让他心烦。他更习惯坐在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半枯的老槐树,听着自己胸腔里那台新“引擎”发出的、比以前有力得多也规律得多的跳动。
砰…嗒…砰…嗒…
机械的,精准的,毫无情绪的。像是在提醒他,他的一部分,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起初几天风平浪静。他甚至开始习惯这种被科技强行维系的生命节奏。
直到那个周末的深夜。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空调外机,发出单调的白噪音。陈建国睡得很沉。
突然——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将他从睡梦中猛地拽了出来!
不是声音,不是光影。
是来自他身体内部的、一种极其突兀的、失控的加速感!
砰嗒!砰嗒!砰嗒!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或者说,控制着心脏的那个起搏器,毫无征兆地、疯狂地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速度远超他平时的心率!甚至比他年轻时跑完百米冲刺还要快!猛烈、粗暴、完全不遵循任何生理节律,像一匹被突然狠狠抽打、开始疯狂奔驰的劣马!
“呃!”
陈建国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痛苦地蜷缩起来,一只手死死捂住左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机械的脉冲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肋骨,又快又重,震得他整个上半身都在发麻!呼吸瞬间被攫住,强烈的窒息感和心悸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怎么回事?!心梗?!发作?!
他挣扎着想去摸床头柜上的硝酸甘油,但手臂因为极度的不适和恐慌而软弱无力。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时候——
那疯狂加速的心跳,又毫无征兆地…
骤然停止了加速。
像猛踩了一脚刹车。
心跳恢复到了之前那种规律、却比平时稍快一点的机械节奏。
砰…嗒…砰…嗒…
仿佛刚才那惊魂十几秒的疯狂加速,从未发生过。
只剩下他躺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因为余悸而隐隐作痛,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噩梦?还是起搏器故障?
他颤抖着手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他仔细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动,规律,有力,似乎…一切正常。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噩梦了?毕竟刚动完手术,心理压力大。
他不敢再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他立刻去了医院复查。心电图,起搏器问询,一系列检查做完。
“陈老先生,数据一切正常。”医生看着报告单,语气轻松,“起搏器工作得非常完美,心率很平稳。您可能是术后太焦虑了,放轻松点。”
数据正常?难道真是自己的错觉?
陈建国张了张嘴,想把那晚那恐怖的感觉说出来,但看着医生那笃定而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说出来,恐怕也只会被当成老人的疑神疑鬼吧。
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然而,几天后的又一个深夜。
那恐怖的心脏失控加速,再次毫无征兆地袭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猛烈!持续时间更长!
砰嗒砰嗒砰嗒砰嗒!!!
心脏疯狂地擂动,速度快得让他产生了一种心脏快要直接从喉咙里跳出来的错觉!强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席卷而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他死死抓着床单,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痛苦喘息!
就在他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
加速再次骤然停止。
心跳恢复规律。
但这一次,在心跳恢复前的最后一刹那…
他极其清晰地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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