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特别技术小组”的成立,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红星公社这潭不算深的湖水,漾开的涟漪比廖奎预想的要大些。虽说是个没级别、没编制的草台班子,但毕竟是李主任亲口宣布,挂在了公社养猪场名下,算是有了个“官方认证”。这意味着廖奎这个“廖组长”,在社员们眼中,不再仅仅是个“有点本事的怪人”,而是多少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公家人”色彩了。
当然,这“公家人”当得实在有点寒碜。
没有办公室,小组的“总部”暂时设在了养猪场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破窝棚里,四面漏风,顶上漏光,里面除了几捆散发着霉味的旧稻草、几个破箩筐,以及不知哪年遗留下来的半截铧犁,就只剩下小组成员们自带的小马扎。所谓的“组务会”,大多是在猪圈的食槽旁、廖奎家院门口,或者去后山找代食品的路上一言不合就召开。
组员们的状态也各不相同。
老王头是最快进入角色的。自从得了那草编小鱼,他仿佛真得了尚方宝剑,走路都带风,见人就强调自己是“技术小组外联专员”,主要工作是“协调物资、沟通上下”。实际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怎么利用这个新身份,从食堂大师傅那里多抠半勺咸菜疙瘩,或者跟负责仓库的老李头软磨硬泡,想弄点计划外的麸皮豆饼,美其名曰“小组科研经费”。成效嘛,暂时仅限于蹭到了几顿不要票的稀粥。
刘寡妇则是实心肠干活。她把那草编麦穗小心翼翼别在衣襟上,每天起早贪黑,严格按照廖奎根据《母猪产后护理》残卷和系统知识调整的新法子伺候猪崽:更勤快地更换垫草,想方设法把猪食煮得更烂糊,甚至偷偷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红糖化水喂给几只最虚弱的小猪。她眼神里的焦虑少了些,多了点奔头,虽然那试验的三号猪圈里,依旧隔三差五会有小猪崽悄无声息地僵冷,但整体死亡率,似乎真的在缓慢下降。
顾问老李头,大部分时间依旧在仓库门口晒太阳,打瞌睡,记忆时好时坏。偶尔小组“开会”时,他会拄着拐棍溜达过来,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山丘,不知在想什么。只有当廖奎讨论到某个猪只部位的古老叫法,或者提及某种近乎失传的处理技巧时,他眼皮才会抬一下,嘟囔几句含糊不清、像是切口又像是经验总结的话,让廖奎琢磨半天。
赵小深算是编外最积极的。他贡献出了那本《农村实用兽医手册》,虽然里面的理论跟当下的实际情况差距甚大,但好歹提供了些“科学名词”,让廖奎在跟人解释时,能勉强拽几句“细菌感染”、“消化不良”之类的词,唬唬不明真相的群众。赵小深自己则对老王头搞来的那点“额外物资”最感兴趣,美其名曰“检验后勤保障工作是否到位”。
而廖奎自己,压力山大。系统的任务时限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他白天要盯着猪圈,晚上要在虚拟训练场里疯狂练习【幼畜常见疾病识别】和【基础兽医处置模拟】,精神负荷极大,眼下的黑眼圈都快赶上刘寡妇了。他发现,仅仅改善环境和管理,对于根治问题还是太慢。必须要有更立竿见影、更能体现“技术含量”的手段,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堵住像老孙头那样的悠悠众口。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来了。
这天是个多云间晴的日子,阳光时不时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公社的宣传干事,就是那个曾经想把廖奎树成“落后典型”最后又不了了之的年轻干事,带着纸笔,来到了养猪场,说是要“跟进报道技术小组的先进事迹”。
老王头一看来了“笔杆子”,立刻精神抖擞,围前围后,唾沫横飞地介绍小组的“宏伟蓝图”和面临的“严峻挑战”,重点突出了自己“协调物资”的艰辛与不易,听得宣传干事直皱眉头。
恰在此时,刘寡妇急匆匆跑来,找到正在检查小猪粪便的廖奎,焦急地说:“廖组长,不好了!三号圈里有几头半大的架子猪,最近老是互相爬跨,不好好吃食,长得也慢!再这么下去,怕是到年底也长不了几两膘!”
这话声音不小,旁边的宣传干事和老王头都听见了。宣传干事眼睛一亮,感觉找到了“新闻点”,立刻追问:“哦?这是什么问题?技术小组有办法解决吗?”
廖奎心里明镜似的,这是猪到了青春期,开始发情了。公猪互相争斗爬跨,母猪烦躁不安,都会严重影响进食和长膘。解决这个问题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劁(qiāo)猪,也就是给猪做绝育。
这本是他廖家祖传手艺里的一项基本功,他闭着眼睛都能做。只是以前各家各户散养,劁猪的时机很随意,而且这活儿又脏又累,算不得什么露脸的技术。但现在,在公社集体养猪、追求效率的背景下,适时、规范地给猪去势,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老王头一听,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凑到廖奎耳边低语:“奎子!机会啊!露一手!让这秀才好好看看,啥叫真本事!省得他天天琢磨怎么写批判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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