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跟上!”廖奎护着谢薇,看准一个稍纵即逝的空隙,迅速挤上了车厢。
车厢内的景象更为具体地诠释了什么叫“拥挤”。过道里站满了人,座位底下塞着行李,连行李架上都蜷缩着身影。空气浑浊不堪,各种体味、食物味、烟草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气浪。汗味、劣质烟味、还有不知谁带的咸菜疙瘩味,直冲鼻腔。
廖奎他们的座位是靠窗的硬座。他让谢薇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则坐在外侧,用身体为她隔开过道里拥挤的人流。即便如此,谢薇那清丽脱俗的容貌和不同于寻常劳动妇女的苍白文弱气质,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单纯的欣赏,有好奇的打量,也有几道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窥探。
廖奎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宽阔的肩膀将谢薇更好地遮挡住,同时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冷冽,缓缓扫过那几个目光停留过久的人。那眼神里的沉稳和隐隐透出的力量感,让那几道不规矩的视线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同志,你们也是去北大荒的?”旁边座位上,一个戴着眼镜、面色兴奋的年轻知青主动搭话,他胸前的大红花格外醒目。
“嗯。”廖奎点了点头,言简意赅。
“太好了!我们是去五师新建点的!听说那里天地广阔,大有可为!”眼镜知青热情洋溢,仿佛不是去吃苦,而是去奔赴一个伟大的理想,“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是知青还是……”
“我们是工作调动。”廖奎打断了他,语气平淡,没有深入交谈的意思。
眼镜知青愣了一下,感受到廖奎身上那股不同于他们这些学生的沉稳和疏离,讪讪地笑了笑,转而和过道里其他高声谈论着理想的知青们聊了起来。车厢里,知青们的声音最响亮,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激情与幻想。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一些旅客。有几个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神色严肃的中年人,彼此间低声交谈着,眼神里带着审视和谨慎,显然是因工作调动的干部。还有几个像廖奎他们一样,沉默寡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或闭目养神,身上透着一股经历过风浪后的疲惫与认命。廖奎的【基础洞察】让他能大致分辨出,哪些人是真正的疲惫,哪些人的沉默之下,隐藏着更复杂的情绪,或许,也和他们有着类似的境遇。
谢薇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站台,送行的人群,挥舞的手臂,逐渐加速后退的景物,眼神有些放空。车厢里的喧嚣、混杂的气味、以及那些投向她的目光,都让她感到不适和一丝不安。只有身旁廖奎传来的沉稳气息和坚实的守护,才是她在这混乱环境中唯一的定心石。
火车汽笛长鸣一声,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逐渐加速。省城高大的建筑、熟悉的街景,被迅速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延伸的田野、村庄和远山。
旅程,真正开始了。这节小小的车厢,就像是一个微缩的社会,装载着激情、理想、无奈、坚韧,以及无数个像他们一样,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奔向未知命运的个体。廖奎微微闭上眼睛,看似休息,实则耳听八方,精神依旧保持着警惕。他知道,这漫长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绿皮火车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铁兽,昼夜不停地在广袤的大地上奔驰。单调而重复的“哐当、哐当”声,成了旅途中唯一的背景音,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也仿佛在丈量着与故乡越来越远的距离。
廖奎和谢薇并肩坐在硬座上,目光大多时候都投向窗外。
最初的兴奋和喧嚣过后,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知青们激昂的歌声和讨论被疲惫的鼾声和低语取代。过道里站着的人,也寻了各种刁钻的角度,或靠或坐,勉强休息。
窗外的景色,如同缓缓展开的卷轴,悄然变化着。
最初还是熟悉的华北平原,田野规整,村落密集,虽然已是深秋,万物凋零,但仍能看出人烟的稠密。渐渐地,土地变得更为辽阔,地平线在视野的尽头无限延伸,天空显得格外高远。田埂的界限不再那么分明,大片的、收割后留下茬子的黑土地裸露着,带着一种粗犷而原始的力量感。
“奎哥,这地……真宽啊。”谢薇望着窗外几乎看不到边际的原野,轻声感叹。这与她从小生长的江南水乡、与红星公社的丘陵地貌截然不同,一种渺小感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
“嗯,这就是关东大地了。”廖奎低声道。他的目光更为锐利,不仅在看景,也在观察着地貌和植被的变化。
随着列车持续向北,窗外的景象愈发显得“荒凉”。成片的白桦林开始出现,光秃秃的枝干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交织成一片银灰色的网。村庄变得稀疏,往往行驶很久才能看到一片低矮的土坯房聚集地。旷野中开始出现未曾开垦的荒草甸子,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伏倒,带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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