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农场的最后一个清晨,天色未明,寒气凛冽。廖奎却已清醒,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夜深度思考后的清明与决断。
脑海中反复推演的新方案,虽然依旧充满了无数未知与风险,但其核心逻辑——利用劳改队集体外出劳动的窗口期,在野外制造混乱,结合空间能力实现“金蝉脱壳”——经过一夜的斟酌,在他心中已然从“模糊的构想”变成了“具备一定可行性的方向”。风险依旧高的可怕,但路径,似乎清晰了一些。
他必须为此留下后手。
借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他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招待所,凭借着昨日的记忆,快速而谨慎地再次来到农场西边那条湍急的河流附近。他没有去昨日与那对神秘男女遭遇的区域,而是选择了上游一处更为偏僻、河岸更高、且有一片茂密枯柳丛遮蔽的河湾。
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以观察到上下游相当一段距离的情况,背后的柳丛和起伏的河岸地形又提供了绝佳的隐蔽与退路。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地貌特征与老马头描述的、可能需要加固的河堤类型颇为相似。
他仔细勘察了四周,确认绝对安全后,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心念锁定。
下一刻,他的身影从河岸边凭空消失。
【幸福小屋】内,熟悉的温暖与宁静包裹了他。他没有耽搁,径直走向床头柜,拿起纸笔,快速写下:
“薇,我已将空间进入坐标更改至曙光农场西侧河道一隐蔽处。此处地形关键,或为未来行动之预设地点。西山坐标已暂时覆盖,如需前往,需我再次设定。此举为备万一,详情面禀。归期在即,勿念。奎。”
他特意说明了坐标覆盖的情况,以免谢薇不知情贸然使用旧坐标出现问题。将纸条压在显眼处,他不敢久留,立刻心念一动,身影重新出现在那片枯柳丛后的河岸边,冰冷的空气再次包裹了他。
坐标,已经成功设定。一个未来的潜在行动支点,就此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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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与孙科长和曙光农场几位相熟的技术员简单而真诚地告别后,廖奎踏上了归途。依旧是那颠簸的马车,沉默的车把式,和昏昏欲睡的小李干事。
马车驶离曙光农场,再次投入茫茫荒原的怀抱。与来时那种肩负重任、前路未知的沉重感不同,此刻廖奎的心中,虽然依旧沉甸甸地压着巨大的风险和责任,但一种方向性的明确,冲淡了部分的迷茫。
他靠在车斗里,任由身体随着马车摇晃,目光掠过窗外不断后退的、略显重复的景致,脑海中却如同翻书一般,回顾着这为期不算长,却信息量巨大、冲击力极强的外出学习之旅。
他看到了苦难的深度:不仅在西山父母的窝棚里,也在那逃犯绝望的眼神中,在那位用身体换取玉米面的女职工瑟缩的背影里,在老车把式那声麻木的叹息间。这苦难是具体的,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被时代浪潮裹挟的个体身上。
他见识了抓捕的残酷与高效:血色黄昏下,民兵骑马追捕的身影,鞭子的脆响,冷酷的呵斥,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对抗国家机器是多么不自量力,失败的下场是何等凄惨。
他感受到了“秩序”的来临:从韩春生的暗示,到刘炮的观察,再到红旗岗农场领导讲话中反复强调的“服从”与“纪律”,一股强大的、旨在整顿和管控的力量正在如同涨潮般蔓延,留给他的时间和空间,正在被快速压缩。
然而,他也找到了一线可能的生机——老马头无意中透露的“河堤劳动”信息!这如同黑暗迷宫中出现的一个微弱路标,虽然指向的道路依旧荆棘密布、险象环生,但至少,它指明了一个可能突破的方向。将这信息与之前的“猛兽假象”结合,一个极其冒险却似乎唯一可行的新方案得以萌芽。
此行,他不仅是一个技术交流者,更是一个在时代洪流的缝隙中,艰难求索的侦查者与思考者。他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对自身处境的判断,对营救计划的构想,都因这段旅程而发生了深刻甚至颠覆性的变化。
马车碾过冻土与泥泞的交界,发出单调的声响。廖奎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窗外。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即将开始。返回第七农场,意味着要将脑海中的方案付诸详细的规划、周密的准备,以及……最终那决定命运的尝试。
归途的终点,不是休息,而是另一场更加凶险博弈的开始。但他心中那簇因找到方向而燃起的火苗,却在北大荒初春的寒风中,顽强地摇曳着,不肯熄灭。
廖奎离开的这些日子,第七农场对谢薇而言,像一艘在逐渐收紧的冰层中孤独航行的船。白天,她是场部仓库里那个沉默勤快、与世无争的保管员助手;夜晚,她是【幸福小屋】中焦灼等待消息、并暗自磨砺爪牙的潜伏者。
无形的网
通过王保管员和马桂花这两位看似寻常,却身处信息流通节点的女性,谢薇敏锐地捕捉到场部氛围的微妙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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