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符祥瑞:娘真的不行了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裹住洛阳城的宫墙。东宫暖阁里的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符祥瑞眼底的倦意——她刚从城外军营回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夜露,抬手解头盔时,指节的颤抖连自己都藏不住。
门帘被轻轻掀开,带着一身桂花香的柴宗训跑了进来。他刚在庭院里捡了满袖的梧桐叶,本想给娘看自己编的小蚂蚱,却见符祥瑞扶着榻沿缓缓坐下,脸色白得像暖阁里铺的素色锦缎。
“娘!”柴宗训立刻把叶子扔在一旁,小步跑到她身边,伸手去牵她的衣角,“您怎么了?是不是又咳了?”
符祥瑞看着儿子仰起的小脸,那双眼眸像极了先皇,也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清亮得能照见人心。她想抬手摸一摸他的头,手臂却重得像挂了铅,只能勉强弯了弯唇角,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棉絮:“训儿……过来,娘抱抱。”
柴宗训立刻钻进她怀里,小小的身子贴着她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心跳的微弱——不像往常那样沉稳有力,倒像檐角快要熄灭的灯笼,忽明忽暗。他忍不住抬头,鼻尖蹭到符祥瑞冰凉的下颌:“娘,您的手好冷。”
符祥瑞把脸埋在儿子的发顶,那股淡淡的皂角香让她紧绷了几年的神经终于松了些。可这松弛刚漫开,就被一阵尖锐的眩晕攥住,眼前的暖阁、炭盆、儿子的笑脸,都开始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哼出声,温热的血腥味在舌尖散开时,她终于撑不住,哑着嗓子说:“训儿……娘真的不行了。”
“娘?”柴宗训愣住了,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您说什么呀?是不是累了?累了就睡一觉吧,我记得娘之前就是装睡,从汴梁的地牢里逃出来的。”
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却像一根细针,扎进符祥瑞的心里。她想起去年深秋,为了从赵匡胤眼皮底下把训儿救出来,她故意装作染了急病昏迷,让死士趁着混乱把孩子藏进运药的马车,自己则留在汴梁吸引注意力。那时她以为,只要熬到洛阳,就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可没成想,这安稳竟是用一场接一场的战事堆出来的。
“是……娘是累了。”符祥瑞闭上眼睛,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砸在柴宗训的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几年,娘光顾着守着后周,光顾着打胜仗,把自己的身子都熬坏了。”
她想起第一次联合北汉、辽军演戏,为了拖垮赵匡胤在潞州的粮草,她连续三天没合眼,一边盯着粮道的密报,一边还要安抚洛阳城内的旧臣,生怕有人趁机作乱。那时她才二十五岁,仗着年轻,觉得熬一熬就过去,可现在才知道,身体就像田埂上的草,看似坚韧,被风雨连番摧折,也会慢慢枯掉。
“从第一次联军演戏开始,娘每天都要批几十份军报,还要跟着将领们看布防图,常常是天不亮就起,后半夜才能歇一会儿。”符祥瑞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跟儿子说话,又像是在跟自己回忆,“前几次打联军,娘还能骑着马冲在前面,可这次……赵匡胤把汴梁围得像铁桶一样,联军只围不攻,娘知道,他是在等,等娘的身子垮掉,等洛阳城里的人慌起来。”
柴宗训伸出小手,笨拙地擦着她的眼泪,掌心的温度让符祥瑞稍微清醒了些。他看着娘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前几天宫女姐姐偷偷说的话,说太后昨夜咳了大半宿,连药都喝不下去。他心里一紧,仰起头问:“娘,您今年不是二十九,快三十了吗?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娘就是累了。”符祥瑞摇摇头,指尖轻轻拂过儿子的脸颊,从眉眼到下颌,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像是要把这模样刻进心里,“你看娘,以前还能陪你在庭院里摘桂花做糕,现在连站一会儿都觉得累。这几个月的征战布防,早就把我这个本该好好过日子的女子,压得喘不过气了。”
她想起自己刚嫁入皇家时,还是个爱穿粉裙、爱插珠花的姑娘,那时先皇还在,后周还没这么多战乱,她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陪着年幼的训儿在御花园里追蝴蝶。可现在,粉裙换成了甲胄,珠花换成了头盔,她再也不是那个娇弱的女子,而是撑起后周半壁江山的太后。
“前几次打联军,娘都觉得有希望,觉得再熬一熬,就能把赵匡胤赶出去,就能让你安安稳稳当皇帝。”符祥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可这次不一样,娘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睡过去,再也不想醒过来。”
柴宗训听到“不想醒过来”,心里突然慌了,他紧紧抱着符祥瑞的脖子,小脑袋在她颈间蹭来蹭去:“娘,您不能睡!您睡了,谁来陪我?谁来打坏人呀?我已经从符琳姨母那里逃出来了,回到娘身边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打仗了好不好?”
他还记得在汴梁的时候,符琳姨母每天都会偷偷来看他,给他带蜜饯柿子,还告诉他,娘一定会来救他。那时他每天都在盼着娘,盼着能早点回到洛阳,现在终于回来了,他不想再失去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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