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晨露总带着草木清气,沿着石阶一路漫到雅室窗前。江念卿捧着那几支纸鸢坐在案前,指尖抚过褪色的莲花图案时,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清越的琴音。
那琴声不似蓝氏常用的《清心音》,调子里藏着几分未加修饰的暖意,像春日融雪时潺潺的溪流。她循声走到廊下,见蓝思追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抚琴,晨光落在他垂着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你的琴艺进步很快。”江念卿轻声道。
蓝思追手一抖,琴弦错了个音,脸颊微红:“是含光君和泽芜君时常指点。”他将琴放下,起身时衣袖扫过石桌上的药瓶,滚出几粒黑色药丸,“这是温前辈新制的清灵丹,对压制戾气有好处,你……”
“我已经好多了。”江念卿笑着拾起药丸,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蓝思追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昨夜帮她包扎伤口时残留的药香,似乎还萦绕在指缝间。
正说着,蓝景仪抱着一摞书从拐角冲出来,差点撞翻廊下的盆栽:“思追!含光君让我们去寒潭边帮忙整理封印用的法器!”他瞥见江念卿,眼睛一亮,“念卿姑娘也来?听说寒潭底的玄冰会发光,可好看了!”
金凌不知何时跟在后面,闻言嗤道:“蓝景仪,你走路能不能看着点?上次把人家的灵草踩坏了,还没赔呢。”
“那是意外!”蓝景仪梗着脖子反驳,却被江念卿笑着打圆场:“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寒潭,一起吧。”
寒潭边的石阶覆着薄霜,往下走时,蓝思追下意识伸手扶了江念卿一把。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乱葬岗,也曾这样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躲过乱窜的野狗——那时她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喊他“阿苑哥哥”。
“在想什么?”江念卿察觉到他的怔忡。
“没什么。”蓝思追摇摇头,指着潭底,“你看。”
只见墨绿色的潭水之下,一块丈许见方的玄冰正泛着幽幽蓝光,寒气透过水面漫上来,竟让周遭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魏无羡正蹲在潭边摆弄一个铜制法阵,蓝忘机站在他身后,时不时递过一张符篆。
“这法阵是魏前辈画的?”江念卿凑近细看,见阵纹里嵌着细小的冰晶,“好特别。”
“是结合了诡道和仙门术法的法子。”魏无羡回头冲她眨眨眼,“玄冰能镇邪,法阵能锁灵,双管齐下才稳妥。”他说着撞了撞蓝忘机的胳膊,“还是蓝湛想出来的主意。”
蓝忘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潭边的石台上——那里放着一个紫檀木盒,正是装着阴虎符碎片的容器。阳光透过潭水折射在木盒上,竟让那深沉的木纹泛出细碎的金光。
午后,江念卿在藏书阁整理古籍时,无意间翻到一本泛黄的手札。封面上没有署名,里面却画着许多莲花坞的景致:粉白的荷花映着青石板路,穿红衣的少年坐在船头抛莲子,还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踮脚够岸边的海棠花枝。
“这是……”她指尖抚过画中女孩的笑脸,忽然想起聂沛然说过,她爹娘曾在云深不知处住过一段时日。
“这是江叔的手札。”蓝曦臣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温和,“当年江宗主夫妇来云深不知处求学,你父亲就住在这间阁楼。”他指着画中抛莲子的少年,“这是你父亲,旁边这个……”
手札的最后一页,画着个穿白衣的青年正在抚琴,琴边放着一支海棠花枝。青年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像蓝忘机。
“这是先父。”蓝曦臣的目光柔和下来,“他说你父亲总爱缠着他比剑,输了就耍赖要海棠花当赌注,说要带给家里的小姑娘。”
江念卿的眼眶忽然发热。原来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不是错觉——她总记得有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海棠花香;总记得有串清脆的笑声,混着琴弦的震动。
暮色渐沉时,她抱着手札来到后山的琴室。蓝忘机正坐在窗前擦拭忘机琴,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琴弦上,泛着冷白的光。
“含光君,”她轻声道,“能教我弹一支曲子吗?”
蓝忘机点头,将琴推到她面前。江念卿按他指点的指法拨动琴弦,不成调的音符里,竟隐约有几分白日里蓝思追弹的那支曲子的影子。
“这是……”她有些惊讶。
“思追说,你似乎喜欢这个调子。”蓝忘机的声音很轻,“是当年你父亲常哼的调子,先父把它记成了谱子。”
江念卿的指尖顿在弦上,月光落在手札的画页上,画中少年的笑脸与记忆里的怀抱重叠。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落下时,琴弦震动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琴室窗外,蓝思追抱着刚温好的药碗站了许久,直到里面的琴声渐歇,才悄悄将药碗放在窗台上,转身融入竹影之中。晚风拂过竹林,带着远处寒潭的清冽气息,也带着琴音余韵,漫过整个云深不知处的长夜。
而寒潭深处的玄冰之下,那枚阴虎符碎片静静躺着,蓝光流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这夜的安宁,悄然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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