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感受到众人的注视,他微微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似乎在组织语言。
几秒后,他抬起眼,目光清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茶室里。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诗句出口,平平仄仄。
“……”
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立建刚刚端起到一半,准备送往嘴边的茶杯,就那样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动作完全僵住,眼睛睁大,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紧紧盯着徐亦,仿佛想从他脸上分辨出这诗句的来源。
不止是他,林默涵手中的念珠停止了捻动,
万国海准备点评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闫鸿正探询的身体定在原地,
秦卫芳慈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连蒋龙涛倒茶的手都停住。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几声鸟鸣,衬得室内愈发寂静。
足足过了有十几秒,林默涵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的声音起初很轻,而后逐渐加重,到最后,已是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最终化为一阵更加洪亮、更加畅快淋漓的大笑:“好!好!哈哈哈!好!好一个安得广厦!好一个大庇天下寒士!”
这笑声也将几人惊醒。
一个个脸上涌现出比刚才初见徐亦时更加难掩的激动与震撼!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涛骇浪!
徐亦之前那几首《无题》、《定风波》、《锦瑟》、《元日》,他们早已反反复复熟读多遍,每一首都让他们拍案叫绝,视为当代文坛难得的瑰宝。
他们本以为,那已经是这少年才华的极致展现。
可此刻,就在这间寻常的书房里,就在这氤氲的茶香中,他们亲耳听到,徐亦几乎是信口拈来,为了解释一个基金会的名字,便吟出了这样一句!
这已不仅仅是文采斐然,这其间蕴含的博大胸怀、深沉悲悯与崇高理想,像一道强烈的光,穿透了诗词本身,直击他们的灵魂深处!
这小子……他的脑子里,究竟还装着多少他们无法想象的瑰宝?
他的心里,又装着怎样一个广阔而温暖的世界?
张立建终于将那只悬在半空许久的手收了回来,把茶杯缓缓放回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徐亦,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撼、欣赏、欣慰。
但最终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喃喃道:“竟有此心……竟有此志……”
这一刻,什么天才作家,什么乐坛神话,在这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面前,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万国海更是细细的品味之后,即便猛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这一站更是显得气势十足。
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他大手一挥,洪亮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老蒋!老蒋!别光泡茶了!上酒!上酒!哈哈哈!如此佳句,岂能无酒?当浮一大白!必须上酒!”
他的这个请求一下子就点燃了众人的心绪。
张立建第一个响应,他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严肃矜持,只剩下纯粹的畅快:“哈哈哈!对!上酒!”
“此情此景,无酒不成敬意!老蒋,快,把你的好东西拿出来!”
闫鸿正抚掌大笑,眼镜后的眼睛闪闪发光:“没错!老蒋,别藏私了!”
秦卫芳也笑着连连点头:“是该喝一杯,庆祝小亦有此胸怀,也庆祝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今日能有此耳福!”
王振华更是直接,已经站起身开始四处张望,寻找酒柜的踪影。
看着这群平均年龄超过五六十的老友们,此刻却像一群得了宝贝、兴奋难耐的孩童般吵着要酒喝,蒋龙涛也从细细品味诗句的心绪中先退了出来。
他脸上也绽开了无比开怀的笑容。“好!好!今儿个是真高兴!等着!”
他说着,转身走向里间一个不起眼的柜子,
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个看似朴素的白色陶瓷酒瓶,
瓶身没有任何华丽的标签,只有些许岁月留下的温润痕迹。
他将这瓶酒郑重地放在茶桌中央,声音带着几分自豪:“这可不是市面儿上能买到的,是早些年份的茅台珍藏,有价无市。平时我自己都舍不得碰,今天,开了!”
万国海眼睛一亮,搓着手,迫不及待的样子:“嚯!老蒋你今天可是大出血了!哈哈哈!”
闫鸿正也抚掌赞叹:“得好诗,饮好酒,快哉快哉!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然而,蒋龙涛放下酒后,却没有立刻开瓶,反而是被另一股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走到他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案前。
王振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立刻跟了过去,脸上带着同样的激动:“老蒋,你这是要……妙啊!我来!我帮你研墨!”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拿起那块墨锭,往砚里注入少许清水,便开始沉稳有力地研墨,动作专注。
原本注意力还在酒上的几人,看到蒋龙涛和王振华这番动作,瞬间都明白了过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张宣纸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太清楚了,蒋龙涛的书法,在国内是堪称顶尖的存在,一字难求,其作品收藏价值极高。
此刻,他显然是要将徐亦方才吟出的诗句,即刻誊录下来!
而王振华亲自研墨,更显对此事的郑重。
墨香渐渐弥漫开来,与茶香交织在一起。
蒋龙涛铺好纸,王振华研好墨。
蒋龙涛提起一支大小适中的狼毫笔,饱蘸浓墨,这才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徐亦,语气带着急切:“小亦,快快快!笔墨已备,将这首诗,全文道来!”
徐亦见状,没有推辞,他起身,走到书案对面站定。
几位老人也立刻围拢过来,屏息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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