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沉舟坐在精神病院活动室的塑料椅上,手指反复摩挲着裤兜里那个皱巴巴的锡纸袋——是昨天厉建国来看他时,偷偷塞给他的半袋高乐高。锡箔纸被体温焐得发软,袋角还沾着点褐色的粉末,是上次他没捏紧袋口洒出来的,现在蹭在布料上,留下一小片浅浅的印子。
活动室里很吵,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病号服的老头正对着电视机里重播的新闻联播拍手,嘴里念叨着“皇帝驾到”;另一边,护工小周正追着一个攥着玩偶熊乱跑的老太太,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张阿姨,慢点儿跑,别摔着了。”可这些声音都像隔了层玻璃,没真正钻进厉沉舟的耳朵里。他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影,直勾勾盯着对面墙角的饮水机,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舌尖在口腔里悄悄顶了顶下唇——他想起小时候,每次期末考了满分,厉建国就会从书柜最顶上拿下那个印着红黄色调的铁皮罐子,罐身上画着个举着杯子笑的小男孩,阳光洒在罐子上,连金属的纹路都泛着暖光。
那时候厉建国还没现在这么沉默,会笑着揉他的头发,说“舟舟真棒”,然后舀两勺棕褐色的粉末放进透明的玻璃杯子里,再兑上刚烧开的热水。热水一冲,浓郁的可可香就漫开来,带着点甜丝丝的热气,扑得人鼻尖发痒。厉沉舟总等不及放凉,会踮着脚凑到杯口,用小嘴轻轻吹着,看着勺子在杯子里搅出一圈圈褐色的漩涡,粉末慢慢化开,最后变成一杯稠稠的、泛着光泽的高乐高。第一口总是有点烫,却舍不得吐出来,可可的醇厚裹着糖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里都暖烘烘的。那时候他总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比幼儿园小朋友带的牛奶、比街边买的汽水都好喝。
“厉沉舟,该吃药了。”护工小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厉沉舟猛地回神,手在裤兜里攥紧了锡纸袋,指尖都有点发白。他抬头看了看小周手里的药盘,白色的药片躺在绿色的纸片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雪。他没动,只是眼神又飘回了饮水机的方向,声音闷闷的:“我想喝水。”
小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地笑了笑:“行,我帮你接杯温水。”说着就转身走向饮水机,塑料杯接水的声音“哗啦啦”的,在嘈杂的活动室里格外清晰。厉沉舟趁着这个间隙,飞快地从裤兜里掏出锡纸袋,指尖捏着袋口,小心翼翼地往掌心倒了一点——褐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在他苍白的掌心里堆成一小撮,可可的香味瞬间飘了出来,淡淡的,却足够勾人。
他赶紧把手凑到嘴边,舌头飞快地舔过掌心的粉末。甜意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熟悉的可可味,和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没有热水冲泡,粉末有点涩,粘在舌尖上,要慢慢抿才能化开。可厉沉舟却像得到了什么宝贝,眼睛都亮了些,又往掌心里倒了一点,这次吃得更慢,连指缝里沾着的粉末都舔得干干净净。
“水来了。”小周把水杯递给他,看着他嘴角沾着的褐色粉末,愣了一下,却没多问——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总有些奇怪的小习惯,只要不伤害自己、不打扰别人,护工们通常不会过多干涉。厉沉舟接过水杯,手指握着温热的杯壁,又想起小时候的玻璃杯子,冰凉的杯壁裹着滚烫的高乐高,温差顺着指尖传到心里,那种感觉,他记了好多年。
他小口喝着温水,温水冲散了舌尖残留的甜意,却没冲散心里的那点念想。他又摸了摸裤兜里的锡纸袋,还剩小半袋,得省着点吃。昨天厉建国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说“你好好治病,别再惹事了”,语气里满是疲惫。厉沉舟那时候正闹着要“回皇宫”,没理他,直到厉建国要走,才偷偷把这半袋高乐高塞给他,声音压得很低:“小时候你爱吃的,偷偷给你带的,别让护工看见。”
那时候他没在意,觉得“天子”怎么会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可现在坐在活动室的椅子上,嚼着掌心里的粉末,却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他又想起有一次,他跟厉建国吵架,因为厉建国没给他买新的玩具车,他把高乐高罐子摔在了地上,铁皮罐滚了一圈,粉末洒了一地。厉建国没骂他,只是蹲在地上,一点点把粉末扫起来,装回罐子里,说“别浪费,这是用钱买的”。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厉建国小气,现在掌心沾着粉末,才突然想起,那时候厉建国的公司刚起步,家里并不富裕,一罐高乐高,要省着吃好几天。
活动室里的电视换了台,开始放动画片,是他小时候看过的《黑猫警长》。画面里的黑猫警长举着枪,追捕一只耳,背景音乐欢快得很。厉沉舟看着屏幕,手里的水杯慢慢凉了。他又掏出锡纸袋,这次没往掌心里倒,而是直接对着袋口,轻轻吸了一口——粉末飘进嘴里,有点呛,却让他忍不住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轻,快得像错觉。
旁边的张阿姨抱着玩偶熊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把熊放在腿上,轻轻拍着:“小熊也想喝甜水。”厉沉舟看了看她怀里的熊,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锡纸袋,犹豫了一下,捏了一点点粉末,递到熊的嘴边:“给你吃。”张阿姨笑得眼睛都眯了:“小熊说谢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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