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光能清晰地“感觉”到,零肩上的担子正变得越来越重。他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上,一端是穷凶极恶、多疑残忍的组织,另一端是纪律严明、要求结果的公安系统,而内心深处,还背负着“父亲惨死”、家庭破碎的巨大情感创伤。这种三重压力足以压垮任何常人。黑泽光担心着零的身体是否能承受这种无休止的消耗,更担心他的精神是否能在这种极致的拉扯与伪装中保持平衡。他害怕在某一天接收到的情报中,看到“波本身份暴露”或“某公安警官殉职”的噩耗。这种担忧,如同悬在心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夜不能寐。
关于阵(琴酒):
对于长子阵的信息,则最为模糊,也往往伴随着最浓重的血腥气。来源通常是国际刑警组织定期发布的、关于某些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恶劣的跨国军火交易、暗杀或清洗行动的简报,措辞冰冷而客观;或者是某些无法追溯源头的、在地下黑暗网络与特定圈子里口耳相传的、关于“银发恶魔”、“移动天灾”的恐怖传说与警告,充满了扭曲的敬畏与恐惧。
他知道,阵依然在他所选择的那条黑暗道路上越走越远,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那双继承自他的墨绿色眼眸中,恐怕早已被更深的死寂与纯粹的杀意所填满。每一次看到与琴酒相关的消息,黑泽光的心脏都会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抽痛。
这份担忧是复杂而矛盾的。他既担心阵在某次行动中,被赤井秀一那样的FBI精英,或是被零所在的公安部门逮捕甚至当场击毙;也担心他被组织内部其他派系(如朗姆)视为威胁而遭到暗算;更深层次的,是他一种近乎绝望的担忧——他害怕阵早已彻底迷失在无尽的杀戮与黑暗之中,心灵被彻底冰封,再也找不到,甚至不愿意去寻找任何回头的路径。那种彻底的“非人化”,是比死亡更让黑泽光感到恐惧的结局。
在夏威夷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当海岛的喧嚣彻底沉寂,只剩下永不停息的海浪声时,这份跨越了浩瀚太平洋的思念,便如同拥有了生命的藤蔓,在他心间疯狂地滋生、缠绕,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会从保险箱的最深处,取出那张被摩挲得边缘有些发亮、颜色微微泛黄的老旧全家福。照片上,尚且年幼的阵,虽然眼神中已经初现冰冷与疏离,却还没有后来那如同万年冻土般的死寂,偶尔还会在他不注意时,流露出属于孩子的一丝倔强与迷茫。那时的零,笑容如同夏日的阳光,灿烂而毫无阴霾,是家里的小太阳,充满了活力与对未来的憧憬。而小小的怜子,则像一只依人的小鸟,紧紧依偎在他的身边,紫水晶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全然的依赖与信任。
他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照片上三个孩子稚嫩的轮廓,仿佛能透过这冰凉的相纸,触摸到那些早已逝去的温暖时光。
“你们……都要好好的……一定……”他对着照片中定格的笑容,发出近乎无声的低语,声音沙哑而充满了无尽的情感,仿佛这微弱的声波,真的能够穿透千山万水,跨越浩瀚大洋,传入远在东京的孩子们的梦中,带去一丝来自父亲(即使他们以为他已不在人世)的、微弱却永恒的祝福与守护。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绝不能轻易地、主动地去联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任何一丝贸然的行动,一个不经意的信号,都可能打破目前这用他的“死亡”换来的、脆弱而危险的平衡。这可能会让朗姆的怀疑得到证实,可能让零的卧底身份陷入危机,可能让怜子卷入更深的漩涡,也可能让阵的处境变得更加复杂。
他只能忍耐。像一头受伤后被迫远离族群、在远方洞穴中舔舐伤口的雄狮,将所有的焦灼、思念与力量都深深埋藏起来。在遥远的夏威夷,通过冰冷屏幕上的信息流,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旁观者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他们,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能够重新拥抱他们的那一天。
这份沉重如山的、跨越重洋的思念与牵挂,是他“Ken Shirakawa”这个新生身份下,最为沉重,却也最为珍贵的行囊。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黑泽光”或许已经在社会意义上死亡,葬身于天空画廊的烈焰之中,但他作为父亲的责任、那份深入骨髓的爱,以及与之相伴的、永恒的担忧,永不消亡。
他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默默地等待着,积蓄着力量,观察着风云变幻。等待着未来某一天,当时机成熟,当孩子们真正需要他的时候,或许他能以某种新的、不为人知的方式,重新介入他们的生命,再次成为他们可以依靠的……哪怕只是隐藏在阴影中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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