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拂过和州大地,带来了暖意,也催生了更为旺盛的人气。和州市集,这座如今在周边地界已颇有名气的交易场所,迎来了又一个开市日。晨曦微露,已是人声鼎沸,四方辐辏,商贾云集。来自邻近州郡的马车、挑夫驮载着各式货物,挤满了通往市集的土路。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的气味、食物的香气、皮革的腥味以及各种香料和商品的独特味道,构成了一幅充满野性活力的市井画卷。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熟人相遇的寒暄声浪般此起彼伏,显露出一片前所未有的繁荣。新上市的丝绸布匹光泽流转,刚刚烧制出的玻璃器皿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堆积如山的粮食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各类手工艺品、山货特产琳琅满目。武泽苍身着寻常青衫,带着两名同样便装的安民团护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他看着眼前这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先是涌起一阵欣慰,这是他和众人心血浇灌出的初步成果。
然而,敏锐的观察力很快让他穿透了表面的繁华,触及了其下暗流涌动的浑浊。这片繁荣的背后,正悄然滋生着不容忽视的乱象,若不及时遏制,恐将成为腐蚀根基的蚁穴。
在市集东头的布匹区,一位头发花白、衣衫简朴的老妇人,正颤巍巍地捏着一匹刚量好的土布,满脸皱纹因气愤而紧紧蹙在一起。“这…这不对啊!掌柜的,咱们明明说好是十丈布,你这量出来怎么只有九丈半还不到?”她的声音带着委屈和不解,紧紧攥着那短了一截的布匹。
那布商身材粗壮,一脸横肉,闻言非但无愧色,反而显得极不耐烦,他粗鲁地一把夺过老妇人手中的布尺,那是一把他自制的、刻度模糊的木尺,“嚷嚷什么?老太婆!我的尺子就这么长!十丈?这就是十丈!你爱买就买,不买就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他那蛮横的态度吓得老妇人后退一步,眼眶泛红,周遭有人侧目,却似乎敢怒不敢言。
几乎同时,不远处的粮食交易区也爆发出激烈的争吵。“你这斗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一个中年汉子面色通红,指着粮摊上一个看起来略显陈旧的红木方斗,“我去那边官粮铺的公平斗量过,同样的一斗,在你这里至少要缺二升!你这不是坑人吗?”
粮摊主是个精瘦的男子,眼珠滴溜溜乱转,闻言立刻反驳,声音尖利:“胡说八道!我的斗用了十几年了,从来都是这个量!你说缺就缺?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路上撒了?买不起就别买!”
更令人心寒的角落里,有些劣行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白米被巧妙地掺入细沙增重,酒坛里的酒明显被兑了水,味道寡淡;一些烧制歪斜或有裂痕的次品陶瓷被擦拭得光亮,混在优等品中按高价出售……种种欺诈手段,虽不算高明,却因其普遍和隐蔽,像蛀虫般啃噬着初生市场的信誉。
武泽苍的眉头越锁越紧,脸色沉静如水,但目光却锐利如鹰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的那点欣慰早已被沉重的忧虑取代。商业,是他为和州规划的重要血脉,若这血脉从一开始就被这些欺诈污秽所堵塞、污染,那么眼前的繁荣终将如沙堡般,看似雄伟,潮水一至便轰然崩塌。信任的建立需要漫长时间,而崩塌却只需一瞬间。
当晚,王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武泽苍紧急召集了李慕、鲁大山、云姑等核心官员。
“市集之乱象,诸位或有所闻,或未曾详察。”武泽苍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开门见山,“今日我亲眼所见,触目惊心!短斤缺两、以次充好、掺杂使假、欺行霸市,几乎无处不在!”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杯作响,“此风绝不可长!必须立即整顿市集秩序,刻不容缓!”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商业,将是未来和州繁荣的血脉所在。血脉若污,躯体必腐!我等绝不能坐视这来之不易的局面毁于这些蛀虫之手!”
李慕捻着胡须,面露忧色:“殿下所言极是。只是…商户狡黠,欺诈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啊。即便我等有心整治,恐也难以面面俱到,收效甚微。”他管理民政,深知人性之复杂与法令推行之难。
鲁大山性子耿直,闻言立刻大声道:“这有什么难!依我看,就是家伙事不统一!咱们王府统一制作标准的尺、斗、秤,强制所有商户使用!谁不用就罚谁!看他们还怎么耍花样!”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奸商被制服的模样。
云姑思考更为细腻,她补充道:“大山兄弟说的在理,统一度量衡是基础。但光有标准器具还不够,还需设立专门的监督之人,在市集中巡回检查,及时处理纠纷,方能令行禁止,让百姓有处申冤,让奸商有所畏惧。”
武泽苍认真听着每一位属下的意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权衡。片刻,他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霍然起身:“好!便依诸位所言,三者并行:制定标准、严明法度、设立监督!三日内,我必须看到《公平交易令》颁布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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