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泽睿瘫倒在王府别院的软榻上,酒气弥漫在整个房间。自那日醉酒夜谈后,他已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窗外的日升月落仿佛与他无关,他只是沉浸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梦境中,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呓语。
武泽苍派了薛先生前去诊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医者在三皇子腕间系上丝线,闭目凝神许久,方才收起医具,向武泽苍回报。
“殿下,三皇子这是忧思过甚、心力交瘁加之醉酒所致。老夫开了些安神静心的方子,按时服用,便无大碍。只是...”薛先生欲言又止,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先生但说无妨。”武泽苍示意道。
“心疾还需心药医。三皇子脉象紊乱,神情郁结,似是心中有极大苦楚难以宣泄。药物只能缓解表象,真正的病根,还需解开心中结缔。”
武泽苍颔首不语,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他知道薛先生话中深意——三皇子的病,绝非寻常药物可治。
送走薛先生后,武泽苍吩咐下人按方煎药,好生照料三皇子。他自己则在别院外驻足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谁也未曾想到,自那次醉酒夜谈之后,武泽睿似乎打破了某种界限。他不再整日将自己紧闭在房中,偶尔会在院中走动,虽然步伐虚浮,眼神恍惚,但至少不再是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
更令人意外的是,他会在深夜,当王府大部分人都已沉入梦乡时,派人来请武泽苍过去“陪他说说话”。
第一次接到这样的邀请时,武泽苍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已是子夜时分,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当侍卫轻声通报三皇子派人来请时,他手中的笔顿了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
“告诉来人,本王稍后便到。”他平静地说道,放下笔,将公文整理妥当。
穿过庭院时,夜风微凉,带着花草的清香。武泽苍不禁想起儿时在宫中,三哥总是偷偷带他溜出寝宫,两人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仰头数着天上的星星。那时的武泽睿眼睛明亮,笑容爽朗,与如今判若两人。
究竟是什么,将一个曾经神采飞扬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武泽苍每次都应约而去。一方面,是出于对这位命运多舛、明显深受折磨的兄长的些许怜悯;另一方面,他敏锐地感觉到,武泽睿那些颠三倒四的“疯话”背后,或许隐藏着关于京城、关于宫廷、甚至关于父皇的某些惊人秘密。这些信息,对于偏安一隅却时刻感受着来自京城压力的他来说,可能至关重要。
这些深夜谈话,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武泽睿一个人的独白,武泽苍更多时候只是一个沉默的听众。地点总是在那间只点着一盏昏黄油灯的房间里,气氛诡异而压抑。武泽睿有时盘坐在榻上,有时焦躁地来回踱步,声音时而低沉如耳语,时而尖利如嚎叫,内容光怪陆离,真假难辨。
今夜,武泽苍步入别院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同往常。房间里酒气更浓,还夹杂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武泽睿的状态似乎格外狂躁。他喝了不少酒,眼中布满了血丝,说话时手指不停地颤抖。桌上的酒壶东倒西歪,其中一个已经碎裂,瓷片散落一地,却无人收拾。
“……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哈哈……疯了真好,疯了就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他吃吃地笑着,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老四,你说,当个疯子是不是比当个明白人快活?不用整天戴着面具,不用算计来算计去,不用...不用怕哪天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武泽苍默默扫视了一眼房间,注意到墙角处有几处新增的砸痕,想必是方才发泄所致。他不动声色地拣起一个尚未打翻的茶杯,斟了一杯温水,推过去:“皇兄,喝点水吧。”
武泽睿看也不看,一把推开,茶杯应声落地,水渍在木质地板蔓延开来,如同一条细小扭曲的河流。他凑近武泽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知道吗?那地方(指皇宫)...就是个镀金的坟墓!看着金光闪闪,里面埋的都是死人!活的...也是行尸走肉!”
他猛地抓住武泽苍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每个人身上都缠着线,像木偶一样!线头在哪儿?你猜猜?猜猜啊!”
武泽苍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平静道:“皇兄,你醉了。”他的目光扫过窗外,树影摇曳,仿佛有什么在暗处移动,但又或许是风的恶作剧。
“醉?我没醉!”武泽睿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袖风差点扫灭那盏昏黄的油灯,“我比谁都清醒!我告诉你,线头就在那最高的地方!坐在那冰冷的椅子上那个!他手里攥着所有人的线!儿子?呵呵,儿子算什么?不过是更好用的棋子,或者...更碍眼的绊脚石!”
这话语中的恨意与指向性已经相当明显,武泽苍心中凛然。他想起去年意外坠马身亡的二皇子,前年突发恶疾一夜暴毙的五皇子...真的是意外吗?他不敢深想,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父皇...乃一国之君,自有其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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