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初三年的夏天,以一种极端残酷的方式降临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仿佛上天对这个王朝降下的最终审判。
在中原大地,太阳仿佛被钉死在苍穹之上,无情地炙烤着早已干裂的田地。自春耕以来,整整九十日未降滴雨,连一丝云彩都不曾见过。往日奔腾不息的黄河支流如今只剩下龟裂的河床,井枯塘干,禾苗成片枯死,地裂如龟纹延伸至天际线。老农跪在田间,颤抖的手抓起一把早已化作粉尘的泥土,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流逝,老泪纵横:“百年未见的大旱啊...这是要绝我们的生路啊!”他的声音嘶哑,仿佛也被这无情的干旱榨干了最后一丝水分。
与此同时,南方沿海却遭遇完全相反的命运。黑云压城,昼夜不分,狂风怒吼着将树木连根拔起。暴雨如注,连续倾泻半月不止,仿佛天河决堤。海水倒灌,江河泛滥,村庄被淹,城墙坍塌。幸存者攀上摇摇欲坠的屋顶,望着已成汪洋的家园,哭嚎声被狂风暴雨吞噬:“海龙王发怒了!这是要收人回去啊!”水面上漂浮着家具、牲畜尸体,还有来不及逃生的人的遗体,形成一幅人间地狱的惨象。
灾情如火,急报如雪片般飞向京城。各州各县的驿马日夜兼程,将饱含血泪的求救信送往皇城。然而,经过层层筛选和篡改,呈达御前的,却是另一番“太平景象”。
养心殿内,铜盆中盛放的冰块缓缓融化,却驱不散夏日的闷热。武厚魁半倚在龙榻上,面色灰暗,咳嗽不止,明黄的绢帕上染着丝丝血迹。宰相杨国忠恭敬呈上精心篡改过的奏折:“陛下洪福齐天,今岁风调雨顺,各地五谷丰登,实乃盛世之兆啊!”
“哦?”武厚魁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声音沙哑而无力,“赋税可都收齐了?”
“托陛下鸿福,除个别刁民抗税,均已足额征收。”杨国忠赔笑,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只是...边境军饷和宫中用度,尚且有些缺口...”
“那就加征!”武厚魁不耐烦地挥手,动作牵动了病体,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朕养着这么多官吏军队,难道还要饿肚子不成?再加三成‘平叛饷’,让那些刁民知道,谁才是天下之主!”
“陛下圣明!”杨国忠躬身退下,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殿外,几个等候召见的官员面面相觑,终究无人敢言。有刚直之士欲直言进谏,却被同僚死死拉住:“王兄莫要犯糊涂!如今报喜得喜,报忧得忧。上次李御史直言灾情,现在还在天牢里躺着呢!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家中老小!”
那官员长叹一声,终是垂下了头。殿内传来武厚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如同这个王朝的病态喘息。
杨国忠回到宰相府,立即召来心腹,将加征赋税的圣旨传达下去,并暗中指示:“告诉各地,可酌情再加两成作为‘运输损耗’。”心腹会意一笑,领命而去。
各地的求救文书被杨国忠派人截下,堆放在相府后院的库房中,积压成山。偶尔有几封漏网之鱼,也被他巧妙地在朝会上轻描淡写地带过:“局部小灾,已责令地方官员处理。”
就在朝廷加征的旨意下达的同时,人间惨剧正在各地上演。
中原某县,烈日依旧无情。饥民们啃光了树皮,开始食用观音土,这种土质虽能充饥,却无法消化,食用者腹胀如鼓,最终在极度痛苦中死亡。道路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被野狗啃食。有老者易子而食,人间惨剧不绝。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早已断气的婴儿,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南方灾区,水势稍退,但浮尸遍野,瘟疫开始蔓延。幸存者流离失所,卖儿鬻女,只为换一口吃食。“十个烧饼,换一个健康的女娃!”人贩子的吆喝声在难民营中回荡,刺痛着每个人的心。霍乱和痢疾肆虐,每天都有数十人死去,尸体被草草掩埋,甚至直接抛入河中。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京城的奢靡景象。
京城宰相府,夜夜笙歌,酒池肉林。杨国忠六十大寿,宴席摆了整整三条街,前来祝寿的官员车马堵塞了交通。仅杨国忠本人的一桌宴席就耗费白银千两,其中一道“百鸟朝凤”是用一百只不同鸟类的舌头烹制而成。宴席间,舞姬翩翩起舞,歌女婉转歌唱,宾客醉醺醺地吟诗作对,对窗外灾情视若无睹。
“宰相大人寿比南山!” “天下太平,全赖宰相辅佐有功啊!”
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杨国忠眯着眼睛,满意地接受着众人的敬酒。宴席结束后,未吃完的山珍海味被倒入泔水桶,足足装满了十多个大桶,而这些食物足以让一个村庄的灾民度过难关。
二皇子武泽宽在别苑举办诗会,才子佳人吟风弄月。为营造意境,他甚至命人从北方运来冰块降温,从南方运来鲜花装饰,这一趟耗费就足够万民数日口粮。
“殿下,听闻南方有水灾,中原有旱灾...”一位刚入京的年轻官员怯生生地提了一句。 武泽宽不耐烦地打断:“些许小灾,何足挂齿?莫要坏了这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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