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初四年深秋,燕云大地一片肃杀。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烧焦的房梁像黑色的骨头般支棱在废墟之上。天空是铁灰色的,偶尔有几只乌鸦掠过,发出凄厉的鸣叫,更添几分凄凉。武泽苍率领安国军北上,越往北行,景象越是凄惨。沿途所见,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偶尔可见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面带菜色,眼神麻木。
武泽苍骑在战马上,身披玄色铁甲,外罩一件暗红色披风。他的面容比离京时消瘦了许多,下颌线条更加硬朗,唯有一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此刻却盛满了沉痛与愤怒。他握缰绳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北地凛冽的寒气,刺痛肺腑。
“王爷,前面就是张家庄了。”斥候队长催马近前,声音低沉沙哑,脸上带着连日侦察的疲惫与不忍,“三天前侦察时,村中还有几缕炊烟,现在…彻底没了。”
武泽苍一言不发,挥鞭策马,独自登上村旁的一处小山坡。副将赵铁鹰见状,连忙挥手示意亲卫队散开警戒,自己则紧随其后。
站在坡顶,整个村庄的惨状尽收眼底。昔日还算安宁的村落已彻底化为焦土,断壁残垣间冒着缕缕黑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混合的恶臭。村口的打谷场上,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衣衫不整的妇孺。他们的死状极惨,显然在生前遭受了虐杀。
最刺目的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幼童,小小的身子趴在一个妇女身上,一只小手还紧紧抓着母亲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衣角,另一只小手向前伸着,仿佛在寻求最后的庇护。孩子的背上,深深地插着一支造型狰狞的狼牙箭——蛮夷特有的箭矢。
“畜生!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紧随其后的赵铁鹰目睹此景,双目瞬间赤红,虬髯贲张,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棵半枯的槐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剧烈震颤,枯黄的叶子簌簌落下。他胸口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武泽苍面色铁青,下颌绷紧,眼中寒芒如实质般闪烁,仿佛能将眼前的凄风冻结。他没有像赵铁鹰那样爆发,只是沉默地翻身下马,踩着焦黑的瓦砾,一步步走向那片尸骸。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地盖在那对母子身上。然后,他弯下腰,不顾污秽与血腥,亲手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轻轻放平,整理好他们凌乱的衣衫,试图让他们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随行的将士们默默地看着他们的王爷,无声地下马,加入收敛遗体的行列。空气中只有风声和压抑的喘息声。
“记下这个村子,”武泽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寂般的宁静,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待战事稍定,派人回来,好生安葬,立碑。他们的名字,能问到的,都刻上。”
“是!”书记官声音哽咽,郑重地在羊皮卷上记下“张家庄”三字。
大军继续北行百里,所经之处,惨状更甚。有些村落直接被焚为白地,连断壁残垣都不剩,只余一地灰烬。水井被投了毒,散发着怪异的气味;原本应该孕育冬小麦的田地里,被恶意地撒了粗盐,在秋阳下泛着刺目的白色。蛮夷的意图显而易见,他们不仅要掠夺,更要彻底摧毁这片土地的生机,让汉人再无立足之地。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弥漫在北地的空气中。
“报——”一骑斥候自北方烟尘滚滚飞驰而来,冲到中军前滚鞍下马,声音急促而嘶哑,“王爷!前方三十里,发现一支我军义军被蛮夷大队骑兵围困在一处山坳,正在死战!”
武泽苍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如暗夜中的闪电:“双方兵力如何?”
“义军约千余人,装备极差!蛮夷至少有五千轻骑!皆是精锐!”斥候急声道。
没有丝毫犹豫,武泽苍长枪向前一指,声如金铁交鸣:“全军听令!卸除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疾行!铁鹰!”
“末将在!”赵铁鹰猛地上前一步。
“你率三千轻骑先行,不惜代价,拖住蛮夷攻势,为我大军争取时间!”
“得令!”赵铁鹰抱拳怒吼,转身如猛虎般跃上战马,点齐麾下最精锐的三千轻骑兵,如一股钢铁旋风,离弦之箭般向着北方战场奔袭而去。马蹄声如奔雷,撼动大地。
武泽苍亲率大军主力随后,黑色的洪流滚滚向北涌动,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肃杀之气冲散了秋日的萧瑟。
三十里外,战场已如修罗地狱。千余人的义军已被蛮夷强大的骑兵分割成数块,彼此难以呼应。这些义军果然如斥候所说,装备简陋得令人心酸:有的拿着打猎用的软弓,有的举着种地用的草叉,甚至有人挥舞着家用的菜刀。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背靠背结成一个顽强的圆阵,死战不退。阵外围,尸体层层堆叠,鲜血浸透了枯黄的草地,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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