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紫禁城的飞檐在最后一丝余晖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如同蛰伏的巨兽。乾清宫御书房内,儿臂粗的牛油烛已然点燃,跳动的火焰将武泽苍的身影拉长,投在绘有山河社稷的屏风上,显得有些孤峭。内阁的构想尚在文渊阁中由李慕、张世安等人呕心沥血地细化章程,但武泽苍深知,任何良法美意,若没有强力的保障,终将沦为一纸空文。外界那些看似被压制下去的暗流,那些在茶楼酒肆、深宅大院中窃窃私语的抱怨与非议,如同潮湿墙角蔓延的苔藓,无声却顽固。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绝对忠诚,能够斩断一切阻碍新政的荆棘,也能在黑暗中为他照亮隐藏在繁华表象下所有污秽与阴谋的利刃。
他没有惊动任何文臣,甚至连侍候的太监也大多屏退,只留下了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门外、耳目灵通的小福子。随后,一道密旨悄无声息地传向了京营驻地。
如今的林惊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仅凭勇力与忠诚护卫落魄皇子的沉默侍卫。多年沙场淬炼,尤其是统领“安国军”乃至后来初步接触“道军”的经历,早已将他磨砺成一位气质沉静如渊、眉宇间隐现杀伐果决的悍将。他接到密令,并未身着甲胄,仅是一袭玄色常服,踏入宫门。步伐沉稳,踏在宫道的青石板上,几不可闻。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盯紧了猎物的苍鹰,偶尔扫过宫墙暗影处,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周身那股久经战阵、收敛却无法完全掩盖的铁血气息,让沿途遇见的宫廷侍卫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目光中带着敬畏。
“臣,林惊羽,叩见陛下。”他步入烛光摇曳的御书房,行礼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冗余,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
“惊羽,不必多礼,坐。”武泽苍放下手中的朱笔,抬眼看着这位最早跟随自己、一路从和州苦寒之地走到这权力巅峰的心腹,心中感慨万千,更多的则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指了指下首的一张紫檀木椅。
林惊羽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自然置于膝上,静候圣谕。书房内只剩下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惊羽,近日朝堂内外的一些风声,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武泽苍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惊羽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回陛下,臣略有听闻。一些迂腐守旧之辈,对新政之速、之用人之道颇有微词,私下串联,暗室私语,甚至……不乏诽谤圣听之狂悖言论。”他话语简练,却精准地概括了当前暗流的本质。
“不错。”武泽苍神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光滑的表面上轻轻敲击着,“朕欲革新积弊,强国富民,使天下百姓能享太平,然阻力重重,如陷泥沼。你也知道,原有的监察体系,如都察院、六科给事中,虽有其职,但往往陷入门户之见、党同伐异,或流于清谈空议、弹劾些鸡毛蒜皮以搏直名,难以触及贪腐之根本、梗阻之核心。且其本身亦是这庞大官僚体系之一环,盘根错节,难免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因此,朕需要一支新的力量,一支完全听命于朕、独立于现有文武官僚体系之外,如臂使指,如影随形的力量!”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如同实质般落在林惊羽脸上,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朕欲建立一卫,名曰‘锦衣卫’!”
“锦衣卫……”林惊羽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那丝如同鹰隼般的精光再次一闪而过。他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这绝非普通的亲军侍卫,而是一支真正的天子私兵,帝皇爪牙,其权柄将凌驾于常规司法与监察体系之上,地位超然,只对皇帝一人负责。
“陛下,”林惊羽沉吟片刻,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重用而显露出丝毫激动,反而更加沉肃,他沉声道,“此卫权柄极重,锋芒过盛。若用之得当,循法度,明纪律,确可震慑不臣,廓清吏治,为陛下扫清障碍;然若用之不当,或掌卫之人存有私心,则极易沦为酷吏逞凶之器,罗织罪名,陷害忠良,祸乱朝纲,遗毒无穷。故此,人选、规章,乃至日后之监督制约,至关重要,望陛下圣察。”他没有急于表态效忠,而是首先冷静地指出了这柄利刃可能带来的反噬风险,这份超越武臣身份的远见和清醒的责任感,正是武泽苍最为欣赏和需要的。
武泽苍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微微颔首:“朕亦知此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刀能御敌,亦能伤主。故此,这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非你林惊羽莫属!你的忠诚,你的能力,你的分寸,朕深信不疑!”
林惊羽身躯微微一震,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感受到这份毫无保留的、沉甸甸的信任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与责任。他当即离座,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臣,林惊羽,蒙陛下信重,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必恪尽职守,严守律条,为陛下执此利刃,扫除奸佞,肃清寰宇!绝不负陛下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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