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淮阴市冷,饿殍栖檐受犬欺】
淮阴城的暮春总裹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湿冷,青石板路被昨夜的春雨泡得发乌,踩上去能溅起细碎的泥水。市坊东头的粮铺早已收了幌子,只有檐角挂着的风干咸鱼还在风里晃荡,散着咸涩的海腥味。韩信缩在粮铺对面的破庙里,怀里揣着半块前几日从灶王庙供桌上偷拿的麦饼 —— 那饼子早硬得能硌掉牙,他却舍不得咬一口,只偶尔用舌头舔舔边缘的霉点。
他身上那件粗布短褐打了七八块补丁,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草鞋的鞋尖裂了个大口子,脚趾冻得通红。路过的商贩挑着担子匆匆走过,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倒是两个扎着总角的孩童,捡了路边的泥块往他身上扔,嘴里喊着 “穷酸鬼”“要饭的”。韩信偏过头,把脸埋进膝盖里,指节却悄悄攥紧了 —— 他腰间还别着柄桃木剑,剑鞘是用旧竹片拼的,虽不能伤人,却是他仅存的体面。
“哟,这不是韩大‘王孙’吗?怎么又蹲在这儿喝西北风?” 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韩信抬头,见是粮铺的掌柜王老三,正抱着胳膊站在庙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伙计。这王老三最是势利,前几日韩信想赊半升米,被他拿着拨火棍赶了三条街,嘴里还骂着 “你这游手好闲的东西,迟早饿死在街头”。
韩信没应声,只想把自己缩得更紧些。他自小父母双亡,家道中落,空读了几卷兵书,却连养活自己都难。前些年还能靠给人抄书换口饭吃,可近来秦律愈严,私藏诸子典籍的人越来越少,他连抄书的活计都没了着落。
“怎么不说话?” 王老三往前凑了两步,用脚踢了踢韩信身边的破草席,“我看你这桃木剑也别挂着了,不如劈了烧火,还能暖暖身子。” 伙计们跟着哄笑起来,那笑声像针一样扎在韩信心上。
他猛地站起身,手按在桃木剑的剑柄上,眼里冒着火:“我这剑虽不能斩人,却能斩你这等势利小人的嘴脸!”
王老三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凶了:“就你?还想斩我?我看你是饿昏了头!” 他抬手一招,两个伙计立刻上前,一个扭住韩信的胳膊,一个去夺他的桃木剑。韩信挣扎着,却因连日饥饿没了力气,桃木剑 “啪” 地掉在地上,被伙计一脚踩断了剑鞘。
“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王老三回头,见是个提着竹篮的老妇人,头发用青布巾包着,身上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手里还拿着个粗瓷碗。这老妇人是淮水边的漂母,每日天不亮就去河边漂洗棉絮,中午便在市坊里卖些自己做的麦饭,为人素来和善,只是性子倔,谁要是欺负弱小,她必上前理论。
“张婆婆,这事儿跟您没关系,您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王老三脸上的横肉垮了垮,显然是怕了这漂母。前些年他欺负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被漂母堵在粮铺门口骂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还得赔给小姑娘两升米才算完。
漂母走到韩信身边,把他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王老三:“他虽落魄,却也是条汉子,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她从竹篮里拿出个麦饼,递给韩信,“拿着,先垫垫肚子。”
韩信接过麦饼,眼眶突然热了。这是他这半个月来,第一次有人主动给他东西吃。他咬了一口,麦饼的香气在嘴里散开,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 不是因为难吃,而是因为心里的委屈和感激。
王老三见漂母护着韩信,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悻悻地骂了两句,带着伙计回了粮铺。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只剩下漂母和韩信两个人站在破庙里。
“多谢婆婆相救。” 韩信对着漂母深深一揖,声音有些哽咽。
漂母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她上下打量着韩信,见他虽衣衫褴褛,却身姿挺拔,眼神里藏着一股不同于常人的锐气,心里便有了几分好感。
“我……” 韩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总不能说自己空有一身兵法韬略,却无处施展,只能靠偷供桌上的麦饼度日吧?
漂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谁还没个落魄的时候?只是你要记住,就算身处困境,也不能丢了志气。” 她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韩信,“这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韩信接过布包,只觉得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本线装的书,封面是用深蓝色的粗布做的,上面用毛笔写着 “孙子兵法注本” 五个字,字迹虽有些褪色,却依旧工整有力。
“这是……《孙子兵法》?” 韩信心中大惊,他虽读过不少兵书,却从未见过《孙子兵法》的注本。要知道,《孙子兵法》在当时可是兵家至宝,寻常人别说拥有,就连见都见不到。
漂母点了点头:“这是我年轻时偶然得到的,本想留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可他偏偏不喜兵法,只喜欢种地。我看你是个可塑之才,这书就送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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