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者的蓝布衫被北风卷起一角,他蹲在晒谷场边的草垛上,手里的钢笔在本子上沙沙划拉。
杨靖的自行车铃刚响过《大海航行靠舵手》,他又掏出块怀表对时间——从早上七点到现在,整整三个钟头,车铃每半小时准响一次,比周卫国敲的铜钟还守时。
陈同志,喝口热乎的?老喇叭端着搪瓷缸凑过来,茶梗在褐色茶汤里浮浮沉沉,这是靖娃子从系统...咳,供销社换的茉莉花茶,香得很!
陈记者没接茶,反而把本子转向老喇叭:大爷,您说这铃声比广播还中听?
咋不中听?老喇叭把茶缸往草垛上一墩,唾沫星子溅到陈记者眼镜片上,上回我家二孙子发烧,靖娃子骑车铃响着《南泥湾》绕村三圈,那小子听着歌出了身汗,烧就退了!
您说邪乎不邪乎?他压低嗓门,不过我瞅着啊,靖娃子不是邪乎,是贴心——他知道咱庄稼人听不得文绉绉的大道理,拿歌当糖衣炮弹,把政策都裹甜了!
远处传来脆生生的童声:陈叔叔!
陈叔叔!小文扎着两个羊角辫跑过来,花棉袄兜里鼓鼓囊囊塞着糖纸,您要听我讲铃声吗?
我会背作文的!
陈记者刚蹲下,小文就踮着脚把糖纸掏出来——是杨靖上次卖麦芽糖时给的橘子糖包装,叠成小铃铛模样。第一回响铃是八月十五,靖哥的车铃哑了三年,突然叮铃叮铃唱《东方红》。
王奶奶说那是铁牛神显灵,可我知道...她凑近陈记者耳朵,靖哥偷偷用棉花团塞住了铃铛缝,说这样声音软和,像云朵裹着太阳!
杨靖蹲在不远处修犁耙,听着小文的话,后槽牙咬得发酸。
系统面板在他视网膜上跳个不停:【民俗影响力+5,当前102/1000】。
他想起昨天半夜系统提示解锁的群众传唱功能,说是能把村民爱听的调子自动编进车铃曲库——可这功能刚用,周卫国就跳出来说他搞封建迷信,要不是王婶子举着锅铲拦着,差点掀了他的车筐。
杨同志。陈记者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惊得杨靖手一滑,锤子砸在拇指上。
他疼得直甩手,抬头正撞进陈记者亮得像灯泡的眼睛里,你说这铃声能换歌,能不能再响一次《东方红》?
杨靖搓了搓发红的拇指,跨上自行车。
车铃在掌心摩挲出一层薄汗——这铜铃是他用200积分从系统换的,说是仿造民国时期的老物件,没想到倒成了全村的精神粮票。
他深吸一口气,三按车铃:第一下轻,第二下重,第三下拖长,《东方红》的旋律便像解冻的溪水,顺着北风淌进每扇开着的窗户。
王婶子端着的面盆掉在地上,李大叔修了半截的鞋匠担子也歪了。
陈记者摸出个铁皮盒子——后来杨靖才知道那叫录音机——对着车铃按下按钮。
等最后一个音符消散,陈记者的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气,也不知是哈气还是感动:这不是迷信,是群众自己创造的新民俗。
比喊一万句口号都管用。
当晚,张大山家的土炕被挤得满满当当。
陈记者的绿帆布包摊开在炕头,里面塞着车铃、红绸、小文的作文稿,还有他白天拍的照片——晒谷场的孩子们举着铃铛跑,王念慈吹口琴时睫毛在阳光下打颤,杨靖骑车经过铁牛庙,车铃上系的红布被风吹成小旗子。
平安屯铃声文化展咋样?陈记者捏着张照片,照片里杨靖的车铃刚好被阳光照亮,把这些物件摆到县文化馆,让城里人看看,咱庄稼人的精神头也能当宝贝供着!
王念慈正低头整理照片,指尖突然顿住。
她面前摊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她歪头吹口琴,口琴泛着黄铜的光;另一张是杨靖骑车,车铃在晨雾里闪着金。
两张照片之间,阳光刚好漏下一道,把两张照片的边缘融成暖黄的一片。
小文。她轻声唤,你觉得...靖哥是吗?
正趴在炕沿啃玉米饼的小文抬起头,嘴角沾着饼渣:不是仙。她把饼渣抹在花棉袄上,仙人才不管咱们会不会唱新歌词,靖哥会教我认谱子,会在我摔破膝盖时给糖,会在周主任说不许瞎唱时摇着车铃说毛主席说要文艺为工农服务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他是...让我们敢唱歌的人。
王念慈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纸——那是她写了三晚的赴县培训申请书,墨迹被泪水晕开一团。
她对着煤油灯一揉,纸团地掉进灶膛,火星子炸响,像极了车铃的脆响。
次日清晨的阳光比往常亮堂。
杨靖跨上自行车,车铃刚碰着指尖,《社员都是向阳花》的调子就淌了出来。
他刚骑出两步,就见老喇叭带着孩子们在路边排成两列——说是两列,其实歪歪扭扭像条蛇,小文举着用红布扎的小旗,旗上歪歪扭扭写着欢迎县里领导。
靖哥!小文挥旗的动作太大,差点戳到旁边小胖的眼睛,陈叔叔说今天有大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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