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第三日,杨靖蹲在晒谷场边的老槐树下补渔网,棉鞋底下的积雪被太阳晒得软塌塌的,踩出一串水洼。
王念慈抱着一摞染好的蓝布从染坊过来,发梢还沾着靛青染料,老远就喊:“靖子,村口来了个戴眼镜的,背着个黑匣子,说是县报的。”
杨靖手一抖,补网的梭子“啪嗒”掉进雪堆里。
他想起前夜雪地里那串胶鞋印子,蹭地站起来拍了拍裤腿:“莫不是来查咱们‘投机倒把’的?”上回镇工商所来转了一圈,说他们“私自组织生产小组”,要不是老支书拿了二十户联名按手印的保举信,差点扣了染缸。
等他赶到村口,就见个穿灰布中山装的男人正踮着脚往晒谷场张望。
他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黑皮相机挂在脖子上,镜头盖还挂着半截红绸子——像极了电影里下乡采风的知识分子。
“陈记者?”杨靖走上前,故意把嗓门放得透亮,“我是杨靖,平安屯的生产组长。”
陈记者吓了一跳,转身时相机差点砸到膝盖:“哎哎,是是,我是县报的陈建国。”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杨靖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上扫过,“听说你们这儿新出了种布……”
“铁骨棉。”杨靖接得干脆,“陈记者要是来查,正好赶上试穿日。”他指了指晒谷场中央——几十个孩子正追着跑,小铁柱穿着新做的棉裤“咚”地摔在冰面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裤腿连个白印子都没有;老烟袋更绝,脱了鞋盘腿往青石板上一坐,“吱溜”滑出去两米远,仰头冲杨靖乐:“娃子,这布比咱屯西头老榆树皮还瓷实!”
陈记者的眼镜片“唰”地蒙上层雾气。
他举起相机,镜头跟着小铁柱转了三圈,“咔嚓”“咔嚓”连按快门。
哑婆李侄蹲在石磨旁,手里攥着修鞋的锥子,“噗”地扎进块靛蓝布料——锥子尖儿弯了,布面纹丝没破。
他急得直比划,拽着陈记者的袖子往布上按,嘴里“啊啊”叫得直跺脚。
“这……这是拿钢筋织的?”陈记者喉结动了动,翻出笔记本唰唰记,“杨同志,你们这布用的啥工艺?”
杨靖早等着这句话。
他冲王念慈使个眼色,姑娘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展开是沓泛黄的纸页:“技术说明在这儿,经线三股拧,纬线双股绞,染缸里加了榆树皮胶——全是老辈传的笨法子,没偷工减料。”
陈记者的笔尖顿住了。
他翻到最后一页,见落款处按了七八个红手印,有老支书的,有铁蛋姑的,连哑婆李侄都按了个歪歪扭扭的指印。
他突然想起出发前接到的匿名信,说“平安屯搞资本主义尾巴,布是拿浆糊糊弄的,穿三天就开线”——可眼前这场景,哪像糊弄?
“杨同志,能让我跟试穿的老乡聊聊吗?”陈记者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
杨靖笑了:“您随便问,要是有人说不好,我请您吃两顿杀猪菜。”
这一聊就是大半天。
陈记者蹲在墙根跟王奶奶唠,老太太拍着膝盖直乐:“我这裤腰都洗得发白了,针脚还跟新的似的!上回我家二小子挑水摔进沟里,裤裆都没破——你说神不神?”他又蹲在碾子旁听李大叔掰扯:“我拿它当围裙使,切猪草的刀都划不出印子!”最绝的是小铁柱他娘,拽着陈记者看儿子去年穿破的旧裤:“您瞧这洞!同是棉布,铁骨棉的补丁比原布还结实!”
夕阳把晒谷场染成金红色时,陈记者的相机里已经塞了三十多张胶卷。
他收拾东西时,杨靖往他怀里塞了个搪瓷缸:“里头是新烤的榛子,路上垫垫。”陈记者刚要推辞,就见缸底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要是写报道,标题能叫《铁骨棉,真功夫》不?”
三日后的县报头版,杨靖蹲在代销点前看报,冻得通红的手指戳着铅字直发抖。
照片里小铁柱摔在冰面上,裤腿平平整整;老烟袋坐在青石板上,笑得嘴都合不拢;哑婆李侄举着弯锥子,眼睛瞪得溜圆。
标题是粗黑的魏碑体:“铁骨棉,真功夫!”副标题更扎眼:“平安屯新布料经千人实测,耐穿度超国营产品三倍。”
“杨靖!”代销点张婶举着报纸冲他喊,“县供销社来电话了,要订两百匹工装布!”
“杨哥!”铁蛋姑从村东头跑过来,鬓角的雪花都没掸,“纺织厂的卡车堵在村口了,说要拉布!”
杨靖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系统面板突然震得发烫。
他躲进柴房一瞧,“民俗认同度”栏里的数字正疯狂往上跳,从70%、85%,直飙到100%!
系统提示音“叮”地炸响:“【物魂赋名】完全稳固,民俗之力抵消神秘度,后续使用不计系统暴露风险。”
可有人比他更坐不住。
县报编辑部里,齐建国把报纸拍在主编桌上,脸涨得跟猪肝似的:“这是虚假宣传!他们的布哪能比国营厂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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