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叶天寒才合了会儿眼。
他没睡踏实,脑子里转着昨夜沙地上的脚印、羊汤的气味、还有那粒从南边来的细沙。
晨风掀开帐帘一角,外头操练声已经响了起来。
赵三锤站在空地上,手里捏着名册,正点着一队新卒的名字。
叶天寒披上外袍走出去,刚站定,就听见东侧哨位那边传来一阵低语。
“你听说没?火长昨夜又见人了。”
“可不是嘛,半夜三更的,穿金戴银的主儿往咱们营里走,连岗都没拦。”
“我跟你说,这种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朝廷派来的密使,要么……”那人压低嗓音,“他是真有反心,上面有人罩着。”
叶天寒脚步没停,像是没听见。
可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敲在鼓面上。
赵三锤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两个新卒,第三火的,刚才被我听见的。已经记下名字了。”
叶天寒点头:“别惊动他们。先查清楚,是谁把‘昨夜来人’的消息传出去的。”
赵三锤一愣:“您不是说不让提这事吗?”
“我没说不让提。”叶天寒嘴角微扯,“我说的是,不准写,不准传口令以外的话。可现在有人把我的私事当军情讲,这就不是嘴碎了,是有人在放水。”
他抬头看了眼旗杆,残旗还在飘,颜色比昨日更暗了些。
“去把换防记录拿来。前夜东侧第三哨是谁当值?”
半个时辰后,案上摊开了三张纸。
一张是口令变更表,一张是夜间巡查轮值单,还有一张是赵三锤手写的名单。
叶天寒盯着那两个名字看了许久,忽然问:“这两人,之前在哪支队伍?”
“原属第七火,上月因训练落伍调到第三火。”赵三锤翻了翻册子,“带队的是副火长老李。”
“老李?”叶天寒眯起眼,“那个打过三场烽燧战的老兵?”
“是他。”
叶天寒冷笑一声:“一个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兵,带出来的兵却在背后嚼舌根说主将谋反?要么是他管不住手下,要么……是他默许的。”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划过南境方向。
“昨夜来的人,鞋底带着南沙。今天一早,营里就开始传我勾结外人。时间太巧了,像是一块石头扔进池塘,涟漪早就安排好了。”
赵三锤听得头皮发紧:“您的意思是,这是连环套?”
“不是套,是播种。”叶天寒转过身,“先把种子撒下去,等它自己长出怀疑的苗。等哪天士卒不信命令了,军心就散了。”
他抓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查源头**。
“今晚全营静默操练,不准私下说话。谁开口,当场关禁闭。另外,三人断锋阵暂停,改练方阵推进,我要看他们在沉默中能不能走齐步子。”
赵三锤应了声是,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通知陈虎,午时前让他把各火思想动态报上来。要实名,不许含糊。”
陈虎来的时候,左脸那道疤还泛着红。
他刚拆了绷带不久,走路还有点僵,可腰杆挺得笔直。
“你这儿热闹起来了?”他进门就笑,“我一路过来,好几个小子偷偷问我,火长是不是真要带我们投南境。”
叶天寒没笑:“你信吗?”
“我要是信了,现在就该提刀砍你。”陈虎坐下,顺手拎起桌上的水壶灌了一口,“但我更想知道,谁在背后捣鬼。”
叶天寒把那两张纸推过去。
陈虎看完,脸色沉了下来:“这不是兵说的话。这是官老爷的腔调,拿咱们的命当棋子下。”
中午时分,各火火长陆续前来汇报。
大多数都说士卒情绪稳定,训练正常。
唯独第三火的副火长老李,说话吞吞吐吐,只说“有些新卒议论较多”,却不肯点名。
陈虎当场把腰牌扣下:“你不报,我来查。从今天起,你火队所有人,午休取消,加练两轮阵型转换。”
老李脸色变了变,终究没敢争辩。
当天傍晚,一名暗哨截住了他。
那人正蹲在伙房后头的柴堆旁,手里拿着一张草纸,要点火。
火折子刚擦亮,就被按住了手腕。
纸交到叶天寒手上时,还没烧着。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的战绩:斩俘立威、火攻破敌、提拔迅速……每一条后面都跟着一句歪曲的评语。
“嗜杀成性”“不顾同袍”“必有靠山”。
字迹工整,用词讲究,像是出自文吏之手。
叶天寒看了一遍,笑了。
“这不像军汉能写出来的东西。”
赵三锤凑过来看了一眼,也皱眉:“这语气……怎么跟御史台参本似的?”
“就是参本。”叶天寒把纸折好,“有人想让我死,又不敢明着来,就借这些新卒的嘴,把‘谋反’二字变成‘事实’。”
他站起身,走到帐角的木箱前,打开夹层,取出一个小布包。
里面是几片干枯的叶子,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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